但是荀攸显然不是多话之人,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何喁自杀一事。
刘协等着荀攸先开口。
荀攸微一沉吟,隔着被子按在自己腿上,道:“这两条腿在狱中受了寒气,引发旧疾,总要旬月难以行走了。臣不知陛下要来,否则早让家仆送我坐下,在外相迎,也不至于如此láng狈失礼。”他直接避开了讨论狱中董卓到底做了什么,转而只说自己的病情。既不算是欺君,也没有提起何喁自杀这些事情。
看起来,这荀攸是个守口如瓶之人。
刘协目光在荀攸面上打了个转,见他垂着眼皮有些迷糊的样子,丝毫看不出胸内锦绣来。
刘协上一世用过许多人,有他的用人之道。世上聪明人难得,而能让人看不出是聪明人的聪明人就更难得了。也许荀攸的智慧,有许多人都能达到。也许荀攸振臂一呼的胆气,有许多人都能具有。但是荀攸这种适时的缄默,却才是最难得的。
荀攸,是一个可以与之商讨密事的臣子。
刘协目光环视室内,落在案几上一封未写完的奏疏上,远远的看见了两句,道:“公达这是要自请为蜀汉官员?”
荀攸犹豫了一下,道:“臣旧疾复发,眼见长安城中大贼已除,又有司徒王允抚定内外。臣留在长安城中,于朝廷没有多少益处,倒不如在外为一方父母官,也算为陛下分忧。”
刘协踱步过去,捡起那封奏疏来,细细看了一遍。
荀攸在小皇帝看奏疏这沉默里,竟觉心里比之曾在董卓狱中时更要煎熬。狱中他心坦然,此时却不能不在心中道一声惭愧。
刘协看着那奏疏,轻叹道:“公达这是要弃朕而去啊。”
荀攸年近四十,青年时代根深蒂固的念头,原也是忠君爱国,与王允相类,眼见幼主在前,自己却要远行,便好似要临阵脱逃的将领一般。他坐靠在chuáng上,原本坦然自若的样子已dàng然无存,微微垂下眼睛来,有些惭愧得避开了小皇帝的视线。
忽听得纸张碎裂之声,却是刘协慢悠悠将那奏疏撕破了。
荀攸诧异抬头,就见小皇帝慢悠悠撕着奏疏,眼睛却看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