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话倒是让张立有些意外，在他的印象中，顾灵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官家大小姐，但对善恶的复杂性还缺乏一些认知，说到底就是太单纯了。

没想到她之后竟然会真正去思考这些问题。

他不禁笑道：“那你心中有答案了吗？”

“只是有一些感悟。”

顾灵坐了下来，低声道：“我以前...我以前有些傻，看问题总是不全面，总是要去分辨对错，却没想到有些事根本没有对错。”

“以前我认为世界很简单，现在却渐渐看到了世界的复杂性。”

她眉间带着愁绪，轻轻叹了口气，道：“我知道我想的东西还是很幼稚，见笑了。”

张立翻动着书籍，然后缓缓道；“你走入死角了。”

“啊？”

顾灵轻呼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
张立道：“人往往会经历四个阶段，知道哪四个阶段吗？”

顾灵摇了摇头，道：“请张公子赐教。”

张立笑道：“第一个阶段是混沌无知，不懂法、不懂道理，只知道利益。所以他们缺什么就要去抢什么，哪怕杀人，哪怕犯法。”

“第二个阶段，就是懂一些道理了，也懂一些律法了，但却看不透律法背后保护的法益，看不透道理背后维护的尊严。只知道做坏事的人就该死，却不知道其中的无奈与大环境的影响。”

“比如一个贼偷了东西，人们只想他被制裁，却不知道他赖以生存的田产被恶霸侵占，不偷就只有死。”

顾灵叹道：“这就是来临安府之前的我。”

张立道：“第三个阶段就是你现在的阶段，你渐渐开始知道世界的复杂性，渐渐明白生活充满了无奈，所以心中到处都是解不开的结，充满了忧郁，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悲观。”

顾灵连忙点头，急道：“是这样的，我现在很迷茫，我吃饭的时候想着很多人吃不上饭，我穿衣的时候想着很多人穿不上衣，我讨厌匪徒，却又知道很多匪徒是被逼无奈。”
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高兴的起来，我觉得这个世界是这么无奈。”

张立笑道：“可还有第四个阶段。”

“告诉我。”

顾灵不禁道：“求你了。”

张立轻轻说道：“第四个阶段，就是你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复杂、无奈与黑暗之后，你依旧相信希望，依旧保持乐观，去努力的、开心的活着。”

“就像你，你想着很多人吃不上饭、穿不暖衣，那么你先活好自己，去期望这个世界。”

“你要相信会有一个好官，带着百姓们渐渐脱贫致富，你要相信我未来会变得更好。”

“就像小秋瞳，她过得很贫苦，最后失去了唯一的母亲，但她现在很开心，因为她说她要努力学习，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，长大了之后，才有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。”

“她的想法很单纯，却充满了活力与希望。”

张立笑道：“顾灵姑娘，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继续去思考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复杂，因为这个问题永远没有尽头，你应该做的是...去解决当下的复杂。”

“比如在这临安书院，有一个女学子因为家境贫寒常常被欺负，那你去帮助她找到自信，帮助她不受人欺负。”

“这何尝不是一种价值？这何尝不是在拯救？”

“她会感激你，因为你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啊。”

顾灵呆了很久，才站了起来，对着张立深深一福。

“谢谢公子，谢谢你，我明白了许多。”

她眼眶有些红，轻声道：“我相信我冷静下来，会找到我想做的事的。”

张立皱眉道：“我怎么感觉你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了？在这之前你可不是这样。”

顾灵道：“人总是会变的，以前和张公子的那些矛盾，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。”

她拿回了自己的书，笑道：“我最重要的问题你已经解答了，关于学术上的，就不耽误你时间了。”

她笑着离开，阳光照在她的身上，张立这才发现她仅仅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罢了。

还年轻，还有很多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