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二章 惴惴不安
听得兰苑外室门打开,发出微不可闻的“吱呦”一声,郑逢时听得是有人出来了,便就一个高蹿起来,饶是于此处等待了也就一盏茶的时光,却是感觉有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木琳哈哈笑了:“逢时哥,你这是咋啦,踩到猫尾巴啦?”
郑逢时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,抬起一双粗大黝黑的手掌来回轻抚了后脑勺,嘿嘿两声笑:“那个,那个。”
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,终还是问出口来:“那个三姐儿,她怎么了?”
木琳只作对他的窘态不曾闻,道:“小姐她没事,大夫给开了三天的汤药。”言语着边就从袖口里仔细掏出那一张折叠得板正的药方来:“这是大夫给小姐开的药方,你骑马去镇上的药铺抓些药来。”
郑逢时将药方接过,重重颔首:“我明白了。”
木琳朝前行将而去,边就道:“我得给三姐儿打热水来喝,大夫嘱咐让多喝热水。”复又回首:“对了逢时哥,要按三副药的量来抓。”
郑逢时这才稍稍放下些心来,见了木琳行出了三进庭院,才双手合十,朝了东方的天空悠悠而拜:“感谢老天爷。”
而后便就是急快的朝三进庭院的门当口奔去,那速度堪比滑行,似要将刚刚祝祷的点滴时间也给抢回来。
兰苑正室内。
听得了不是甚严重的毛病,只是感了风寒,木研提搂到了嗓子眼儿的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便就稍稍安定了些。
于层层湘妃色纱幔所笼罩的拔步床内,这个功夫才是得了空将湿透了的亵衣更换掉,头发简单绾成了个髻,斜插了根银簪,整个人看起来便也就精神了些。
木琳奉了热的白水进来,服侍着向茹默用了大半盏,温热的水下入腹中,再加上用了汤婆子热敷着,登时间便是舒服了不少。
指了纱幔之外,对木琳唇语:“珏公子可是在站着还是坐下了?”
木琳端立着,也唇语着回道:“若同我这般。”
向茹默顿感慢待了人家,遂便对纱幔外的赵珏客气开了口,声音恢复了几分如常的清婉:“公子,今儿还是当真要多谢您呢,不然我们到现在也还未必会找得到大夫来。”
赵珏抱臂端立于牖户前,眼神虽是向外看着,实则却是没有看到丝毫牖户外之景,心下里更是一片茫茫然。
忽而地闻得此话,面色遽然抱赧,一副窘窘然的形容,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童,哂然道:“姑娘此言差矣,不是要感谢珏,而是该讨伐珏才对的。”叹声而笑:“若不是昨儿个夜晚在大门当口陪着珏叙话,端端是不会被染上风寒的。”
向茹默忽而的笑了:“公子才是此言差矣,默儿站在大门当口,也并非只是为了同公子叙话,而是那一刻自己也是想看看宁厂隆冬夜色的。”
澹澹笑了又道:“即便那一刻公子不在门当口,默儿也是要伫立于那一处且听风吟的。”
木研忍不住笑出声来:“小姐,你这且听风吟且听得大发劲儿了。”
向茹默嗔道:“可不是嘛,这风吟之声都堪堪侵入了骨髓内里,四肢百骸之中去了呢。”
木琳道:“小姐,逢时哥去给您抓药了。”口吻中不无艳羡与向往:“那枣红马也不晓得是怎么被逢时哥驯化的,逢时哥骑它的时候,它便是有如飞驰一般呢。”
木研呵呵笑着:“小姐,您瞧木琳,跟个马她也较劲呢。”
木琳神色严谨郑重:“不是的,研姐你不知道,那马当真是识人的呢,我骑它,它跑得就是极慢。”
言罢又转身出去,边就若往常般边回走边言语着:“我让庄妈给小姐煲了白粥呢,现下里去看下几分熟了。”
向茹默摇头叹笑着:“木琳这孩子,饶是都这么大了,还不知轻重,做起事来都是这般火急火燎的。”
木研笑了,却是道:“小姐,木琳是大尚十五年的,跟小姐你是同年的,今年里才刚刚好十二岁,怎地却偏生就成了小姐口中的孩子?”
向茹默眼底蕴出笑意,气色比之晨起的时候亦是好了些许,怕是被层层纱幔之外的赵珏听到,刻意的压低了声音,几乎微不可闻:“木研那,其实我也奇怪呢,也觉得自己不像个只有金钗之年的人,尤其是打来了这宁厂以后愈甚。”
复又摇头晃脑做得一副老学究的样子:“我十二岁的容貌,二十岁的心。”
这一晃头可不打紧,本就昏昏沉沉的头晕晕然之意又加了几分,一双手搭到木研手上,看起来楚楚可怜的:“更晕了些。”
木研忙就扶了向茹默躺下0身子,又换了条锦衾来,给向茹默盖好,柔声轻道:“小姐,喝了热水,先是躺下闭眼歇息着,待会药回来,木研看着去给您熬上。”
天空中的阴云不知何时起,早就已飘散开去,悠悠南来风生生将天空的底色吹得出一片澄蓝来。
内室里,铜壶滴漏滴答作响,滴滴而落的水珠,耀出深海珍珠般莹泽水润的光泽,内室里静谧而祥逸。
木研移步出层层纱幔罩着的拔步床,方见了赵珏还端端立于牖户口,面上虽是气色有些不甚往常,神情却是一副不知疲倦的带了三分欣然,毕竟向姑娘瞧的病有着落了嘛。
便就道:“公子,何故还站着。”鬓边碎发散落于额前,抬手掖于耳后:“我家小姐躺下了,公子不妨也先坐到罗汉榻上歇下吧。”遂便就指了小杌子:“忙了这么久,公子也先歇下吧。”
赵珏淡淡颔首,缓缓道:“多谢了。”便就行得几步,至向茹默的平头案前,坐下去了小杌子上,看这平头案上的笔挂怔怔出神。
内室里恢复了阒寂一片,唯透过牖户射进来的一缕阳光,于内室莹白的理石地面上盈盈闪闪而动,似跳跃的几点淡淡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