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云锦不答,只管低头一股脑地往前走。
萧澈早就看到她,脑袋一热,冲上去将人拦住。四目相对,又没了下文。
宋云锦别过头,手指不安地搅着衣角。
半晌,萧澈唤:“嫂嫂好。”
宋云锦心中的期待登时消弭于无形,自嘲地笑笑,“嗯”了声,绕过他要走。
萧澈见状,暗自懊恼,站在原地不肯挪步。
宋云锦抬眼瞧他,语气不善:“小郎君也是来参拜的?既如此,快些赶路吧,莫让长辈等着。”
萧澈冲相宜使了个眼色,后者心领神会,退到后面远远跟着。
“已经有半月没见您了,不知过的还好?”
宋云锦敷衍地颔首。上次进山探望他被萧昀的手下发现,引得好一顿麻烦,直接给她扔到偏院自生自灭去了。看来萧澈不知此事,也好,这样还能让她在他面前存点面子。
萧澈对她冷淡的态度有些莫名,不肯放弃的继续找话题:“我那儿来了个惯会做糕点的小厮,改日给嫂嫂送些”
“谢过小郎君,不过,你我身份有别,还是少走动的好。”
“”
萧澈傻眼,目送她离开,久久无言。
他在萧府不被待见,成事之前过的都是猪狗不如的日子,幸得遇见伯乐引荐,在朝中得到片刻一官半职。待返乡时,知晓兄长萧昀已然成亲,他提着礼物前去拜访。
那日树上白花落满地,娇艳的女子踩着木椅,奋力的拉扯梁上的白绫,神情凄惨令人难以接受。
萧澈当机立断将人救下,她哭得满脸是泪,抱着他死活不松手。
萧澈耳朵几乎被她哭聋,肩头的衣襟被泪浸湿,心中隐隐抽痛,鬼使神差的,他抬手抚上她的背
后来才知,大夫人名唤宋云锦,其父乃当朝侯爷,她更是圣上亲封的皇女,本应该享尽荣华富贵,却偏偏因荒唐恩情被赐婚嫁给萧昀。想来也是心中不平衡,整日哭闹上吊,折腾的唐玉和萧景头疼。
萧昀不常在府,借着公务的由头到处拈花惹草,常带新人来府上共度春宵。
萧澈偶然来时,又撞上这位嫂嫂独自在院中望着天上明月发呆,他唯恐会出事,便主动上前搭话。
比起初见时,她脸上多了几分活气。谈话间,萧澈对她好感更甚,宋云锦对他印象极好,但凡萧澈到府上来,便会让伺候的丫头带些好吃的给他。
日久天长,萧澈心中难免生出不合时宜的感觉。
他像觊觎旁人宝物的小人,终日怀揣着不能言说的心思,只希望宋云锦大发慈悲,不要拆穿他无法见光的心思。
来参拜的除了箫氏本家,还有唐玉那个在朝中当职的兄长,此番想必是为了给萧昀谋个官职,或者其它,萧澈实在顾不上。
他同宋云锦站在人群两侧皆不言语,到时候了就上去进献香火,余光中始终有她。
宋云锦今日穿的十分朴素,没有任何招摇的首饰,宛如清水出芙蓉,让他心中荡漾出层层涟漪。
本家男儿中只有他尚未娶妻,叔伯们非让他去求一卦姻缘签,萧澈起初不肯,熬不住唠叨便求了一卦。
解卦的师傅拿到签子脸色大变,连连摇头,只对他说一句:“孽缘啊,孽缘。”
萧澈倒是不以为然,反倒是宋云锦,听完后便更加消沉。
夜里大雨,山路崎岖坎坷,一行人决定在此歇脚,明日等放晴再下山。
萧澈记挂,寻到间隙想去找宋云锦说说话,正巧她也有此意,于是两人避开耳目到后院闲谈,说着话听到有人落水惊呼,他们赶紧去救人。这一番折腾惊动了其他人,萧家人瞧见他们二人独处,面上各有算计。
萧澈知道她在萧家处境艰难,想帮她澄清几句,但宋云锦摇摇头,示意他不要掺和。
不知怎的,萧澈闭了嘴。
翌日下山时不见宋云锦的踪影,他却怎么也没想到,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她。
屋里的药味渐浓,熏得宋云锦眼眶通红。
许高玄摇着扇子,慢条斯理道:“萧郎君得知心上人已死,心灰意冷。当时圣上大势已去,他率领南部叛军杀进皇城,改朝换代,即位之后,杀父弑母,将兄长及妾室大卸八块,喂给牲畜,头颅悬挂城门泄愤。他为心上人打造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怀念,常年招揽画师拟作画像,但凡有不称心之处便要赐之死罪。”
“君王脾性暴虐,相思成疾,身子很快便垮了。朝中太医束手无策,只能广招江湖神医。我便是此时入宫的。他认出我是当初在山上道观救出的孩童,或许觉得我是世上唯一记得他们过去之人,并没有动杀心,反而将我妥善安置在宫中。突然有一日,君王召见我觐见,问世间可有起死回生之法。我翻阅所有的古籍,终于找到一种西域妖术。”
“只是若想实施,务必需要亡者之躯,以活人祭祀。君王一言不发,将我带进寝宫,那里被冰块围绕,寒冷刺骨,用玉石雕刻的床榻上俨然放着一具女尸。衣冠楚楚,眉目含情,安详的像睡着了。一国之君,竟每日与尸骨睡在一处。更令我震惊的是他的身子本就油尽灯枯,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死的更快。”
“君王却不以为然,只叫我想办法救活她。”
“以君王为祭,血肉扭转乾坤,只为了与心上人再次重逢。可惜过程中出了些差错,我不知怎的也被卷进来,好不容易找到你,才发觉因上一世中毒身亡,你此生也要承受剥皮抽筋之苦,幸而我存放了君王的心头血制成‘玫瑰丸’为你续命,但也只够五年”
“恩公,且慢。”宋云锦权当听了个志怪传闻,但现在脑海中源源不断的画面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。
许高玄自顾自说下去,“我原以为你只有五年的寿命,没想到竟能活到这时,甚至还有了身孕。可惜身体羸弱,终究是无法养育孩子”
“够了!”
宋云锦猛地站起来,脸色苍白,慌不择已:都是真的!原来她梦里的都是真的!萧澈手沾鲜血原来是为了她,他怎么可以,用自己做赌注!
相宜刚到,就见宋云锦踉跄地跑出来,赶紧扶住她,“夫人,您怎的了?”
“无碍。”
相宜看着她慌乱的神情,觉得莫名:“陛下已经醒了,您要去瞧瞧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