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有话说:
第9章 夜奔
(9)夜奔
季翦进家门,拉亮灯的时候想,连盛为民都赶着他去过新生活。而他呢,七年前逃出来,到这儿,也是这样一个夜晚,但那是冬天了,季翦记得一路都在下雪,火车开着开着总要停下来很久。季翦睡不着,半夜躺在硬chuáng铺上,就gāngān听着火车驶过一级级铁轨的嘎达声,还有的只剩下风萧萧。
戏是这么唱的——“望家乡,去路遥。”
《林冲夜奔》倒还是更应那时候的景些,只不过林冲去的梁山,他去的是彝良;林冲手里拿的雪刃刀,他两手空空如也;林冲为的家仇难报,而他季翦为的是哪般?
他的秘密不容于世俗和时代,自然没有人来跟他和解。从他开始拥有它的那一天起,他就违背了他最珍重的亲情和友谊。他怀揣着这个秘密好多年,活得像长在房子侧缘边上的藓,每一刻都惴惴不安地害怕bào露在阳光下。
最开始,他甚至都不愿意将它写在日记本里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写,难道要写他爱上了一个和他相同构造的人吗,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。
他们是缺乏性教育和认知的一代,有些道理宋曼枝不会教给他,学校里也不会教给他。就算公开布诚来谈,他们也只会告诉季翦,这是错的,是不道德的,是耻rǔ。
所以季翦很害怕。
季翦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邵游光的了,也许是在灯光昏暗的地下场所吸同一支烟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,又或者是他们在幽暗的录像厅里肩并肩坐着看电影,看英雄气短和红颜易改,也总有赤luǒluǒ的性/爱纠缠。这是他最早接触到的性,和邵游光一起。他们两个其实心里都极不好意思的,表面上却又装的像成熟的大人不屑一顾。季翦偶尔侧头过去看到邵游光会走一会神,看见光影在他侧面成了一条窄窄的线。头发一旦长出来人就显得柔和了,那条游移的光线穿过了头发,到额头,到山根和鼻梁,到人中,再到嘴唇。从这个角度看,邵游光的上唇长得很有特点,比下唇要略厚一些,微微向上翘着。让人有一种好像他坚决的并不会为任何事情停留的错觉,但那又是一个非常柔和的弧度。
邵游光还教过他游泳,在夏天,浑水河里。他先教他憋气,把整个脑袋埋进水中,邵游光跟他说,不要睁眼睛,会难受。但是季翦还是偷偷睁眼了。
水下的光线浑沌,罩住赤luǒ的年轻的身体,还有失声的世界,以及肺叶里越来越稀薄的空气。缺氧居然让他有一种突然的畅快。
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这个场景,或者说,在日后的很多个夜晚里他都常常做同样的梦。
所以他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去过新生活,即使他已经可以正视这份不正常。
季翦点开那位赵先生新回的消息,不由得怔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