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情上,不管是作为一个医生,还是作为一个男人,他都不想把那人往外推。
理智上,他却深知,把那人jiāo给格林医生主治,自己在旁辅助,才是最好的。
当了这么久的医生,他从未发表过有建设性的论文,临chuáng圌上也没有一次成功的手术经历。对于黑子,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下去,什么都做不到。
是他太无圌能。
连着失眠了几天,周一黛只好顶着黑眼圈去上班。
刚换好白大褂,一个护圌士匆匆走来,说系主圌任让他去一趟。
他到办公室的时候,系主圌任正在看文献。
他俩年纪其实差不多,都三十出头,成就却一个天上一个地圌下。和黛空白一片的履历比起来,年轻的主圌任早早就在自己的领域发表多篇文章,临chuáng圌上也混得风生水起,可谓年轻有为。
“马上就是年终考评了,黛医生这一年来,在你的领域有什么进展吗?比如论文……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临chuáng呢?”
“也没有。”黛答得gān脆。
“这样啊,”男人揉圌揉眉心,“连续六年的空白呢。”
黛漠然地看着他在纸上做记录,心里明白,今年的年终评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结果。不过,无所谓,每年都这样,他已经习惯了。
博士毕业的时候,他选择了神圌经外科。星形细胞瘤一直是世界性的难题,没有哪个医生愿意啃这块硬骨头。同期毕业的同学纷纷选择了容易出成果的研究方向,只有他选择专攻这个领域。
现在想想,当年的他真是自信得近乎天真。
事实证明,他只是个平庸的医生罢了。别人做不到的事,他同样做不到。
“黛医生,我有个提议,”年轻的主圌任从文献堆里抬起头,“趁现在还不晚,要不要换一个研究方向?神圌经外科这边还有大把分支课题,随便抓一个都比星形细胞瘤容易出成果。”
换了平常,黛早就一句“不劳费心”堵回去了。但是现在,他心中自我厌恶的情绪达到了巅峰。或许,换一个方向也不错?不用再天天对着绝症发愁,不用看着病人走向死亡,不用……被圌迫把珍视的人往外推。
男人看出他的动圌摇,鼓励地拍拍他的肩,“别急着答复,回去考虑一下,不要把自己禁圌锢在一条死路上。”
回诊室的一路上,黛都魂不守舍。
心里明白,换研究方向就和打了败仗的逃兵没两样,他却无法不被那个提议所吸引。
他真的累了。
远远看到一抹安静的冰蓝色,黛有些吃惊。黑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?
今天没有放化疗,也没有例行检圌查,难道又恶化了?黛脸色一变,慌忙跑过去,神情紧张,“哪里难受吗?”
“不,我没事,只是来还书而已。”黑子坐在轮椅上,入秋的天气有些凉,系了条米色的针织围巾,淡淡的暖色调。
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,接过轻小说。还完书,黑子却没有离开,跟着黛进去诊室,还反手把门给锁上。看他的动作,黛眸子闪了闪。果然,他支开绿间他们几个,一个人偷偷跑来,不仅仅是还书那么简单。
“黛医生,接下来跟你谈的事,可以帮我保密么?”
黑子拢了拢围巾,模样恬静,声音很轻。
“我听说了《遗体捐赠协议》。”
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“你想捐赠?”
黑子点点头,“我的病很少见,成为实验材料的话,应该能派上用场吧?”
他浅蓝的眸子gān净澄澈,虽然言语间带着“遗体”“实验材料”这种有点可怕的字眼,但他的神色语气都是轻快的。
今天上午,他和格林医生谈过了。
格林一共经手了五个病人,两个在手术后康复,另外三个都死在了手术台上。
也就是说,死亡率是60%。如果把手术比作一场赌圌博,赢了,固然好,输了,他也绝不会怨天尤人。
他不怕死,只怕自己的死没有任何意义。
无意间听到护圌士们关于遗体捐赠的谈话,他立刻动了念头。后来又听说黛医生在这个领域一直没能做出研究成果,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。
“我想帮上黛医生的忙,一点点也好。”
从生病开始,他就一直得到黛的照顾。他不知道其他医生和患者之间是怎样的关系,但对他来说,只要一身白袍的男人在他身边,就有种莫名的安心感。
受了黛这么久的关照,现在,他想回报。
黛侧过头,咬紧牙关,硬是把眼中的泪给bī了回去。
当天下午,他趁绿间不在,给黑子带去了捐赠协议。看着他填写文件时专注的侧脸,微微欠身,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。
“对不起,我治不好你。”平淡的语气下,是刻骨的无力感。
“有句话我一直没说,怕显得矫情,”他微微一笑,“你是我的主治医生,真的太好了。”
他躺在chuáng圌上,冰蓝的发凌圌乱地散开,有种脆弱的美圌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