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亚……”沢田纲吉是一个如沫chūn风的人,就如他的声音一样,让人眷恋。记得那天,她决意离去的那个晚上,夜色迷离,月色如水。沢田纲吉站在蔷薇花盛开的庭院里,迎风而立,深邃的棕褐色眼眸凝望挂上枝头的那弯明月,同样棕褐色的发一如过去那般蓬松柔软,周围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,他穿着白色衬衫背对着她,仿若月夜中的jīng灵。
越前千亚站在沢田纲吉身后很久很久,她一直盯着他并没有出声的打算,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状。他们俩就算是夫妻又能怎样?沢田纲吉的心从来都在笹川京子的身上。究竟要到何时,他才会把目光放到她身上呢?
阿纲,你啊真的什么都忘记了。”良久,她突然笑着出声了。
转过身,沢田纲吉淡淡地看着她。千亚。”
好久好久了,为什么你会忘记呢?”伸手拢了拢衣服,越前千亚朝沢田纲吉走了去,一步步朝前,心就越发鼓噪得厉害,在他最近的距离停下,她抬起手,抚上了他的脸。那个时候,先伸出手的人明明是你啊,为什么过去了那么多年,你就把一切都忘得gāngān净净了呢?放手什么的真的好麻烦,我啊努力了那么多年,以为自己够了解你了,却不料,真正了解你的,从来都不是我。”
……千亚,你……”冰凉的指尖划过脸颊,激起一粒粒的小疙瘩,沢田纲吉微微皱眉,似乎根本没听懂越前千亚此刻话中的意思。
好漂亮……”沢田纲吉的眼瞳中正倒映着她的影子,这是第一次,也将是最后一次让他的目光片刻停留在她身上了。阿纲,你知道吗?我喜欢你,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。”是的,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会像越前千亚那样爱他,不需要任何回报,只懂得自己付出,像个傻瓜似的,一头热。
沢田纲吉似乎想说什么,却被越前千亚阻止了,她的手抵在了他的唇上。嘘,别说话,只要静静的听我说就可以了。”今晚之后,她跟他之间再无瓜葛。自从遇见阿纲后,我的人生就变了……就像你遇上里包恩一样,变得几乎面目全非,呐,我们……离婚吧。”
眼微微睁大,或许沢田纲吉并没有想过,越前千亚有一天会对他说这句话。你!?”
我想通了,也明白了,与其束缚着你,不如放开你。”说着,她就向后退了一步,看着沢田纲吉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,越前千亚如释负重的笑了。我啊,想放个长假,去外面的世界看看,那么多年过去了,我总要试着走出彭格列的。”
一开始,向她伸出手的人是沢田纲吉,那么这一次,就由她来放开这只手吧。
任性、一味不肯放弃的人是她,脚步停滞,回望过去的人是她,而沢田纲吉却从未停下过他的脚步,不断向前,直到他与她渐行渐远,连个背影都看不到了。
阿纲,去追求你的幸福吧。”
越前千亚最后还是离开了,留下那张离婚协议书和那枚象征着自己地位的光之指环。自那日之后,她就不曾在回来过,无人知晓她的下落,包括……她的家人。
……
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唔,她好像离开也很久了,三十年?或者是五十年了吧?哈,人老了,记性果然不好了,反正就是一个长到她都懒得去每天数的时间。
天气冷的时候,她最喜欢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,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很暖和,可怎么温暖也模仿不出她所依恋的那个人的温度。
彭格列怎么样了,沢田纲吉怎么样了,她似乎根本没有去刻意关心过。
越前千亚的生活回归了最平凡的轨迹,她还是穿着和服正装,挽着简单的发髻,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。活得似乎比以往平静多了,而人也比以往更沉默了。老了以后,她每天早上都会跑到小时候与沢田纲吉约定的那个小公园里散步,晒太阳什么的。她的孙子俨然是一副少年的模样了,除了遗传自越前家特有的浅金色猫瞳外,他的模样像极了年少时的沢田纲吉,每每看到他跟他的同学们打闹玩乐,她都有种回到了过去的错觉。
那样的笑容总让越前千亚想起沢田纲吉。温柔俊秀的容颜,如沫chūn风的声音,激动时的抓狂纠结,啊……好像有些记不清了,人老了,总比不上年轻人的好记性,他的容貌,她怎么可能还记得清呢?那么多年了,鲜明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,除了那个名字。
越前千亚偶尔会参加朋友组织的茶会,一帮闲得都快发霉的老人,在一间幽静的茶馆里,聚在一起喝喝茶嗑嗑瓜子话唠一番。她每一次都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,抬眼往窗外望出去,看外头来来往往,川流不息的人群,越前千亚似乎在透过人群寻找着什么,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,为何过去了那么久,心中的执念依然没有放下。
每一次都这样,朋友们都已经习惯了,自然也就不会多嘴询问些什么。
藤川麻美子,那个她离开彭格列后,第一个认识的朋友,曾经好奇地问过那么一个问题。
世界那么大,难道就找不到你喜欢的?”
就算找到了,他就是我的了?”抱着怀里咿呀咿呀的儿子,越前千亚转头看向了窗外,万里晴空,连片乌云都没有飘过。
越前千亚曾以为抓住过的,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玩笑。
她曾以为,只要她等,只要她愿意等下去,那人便会停下脚步,回头看她一眼。然而,这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,感情跟其他东西是不一样的,它本就是一桩有风险的亏本生意。赢了,皆大欢喜。输了,万劫不复。她……就是那个差点儿跌入深坑万劫不复的大傻瓜,得亏她抽身抽得快啊,不然血本无归,就真输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