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线生机。
姞儿的笑容令那绿眸男子眉宇微微一滞,原本淡漠如水的神情逐渐融化。良久,他挪动步子,在与姞儿相距咫尺的地方驻足,目不转睛盯着她,问周达:“她,多少钱?”
周达想也不想便接道:“最少也得四十两纹银……”话未说完,那男子已掏出银子递与周达:“我买下了。”周达唯恐他反悔,忙将银子紧揣入怀,口中抱怨着为姞儿松绑:“这样好的货色,四十两仍是亏了。”
那男子并不理会周达,只盯着姞儿:她瘦骨伶仃,容颜沾满污秽之物,双手被反捆在背后,通身散发着刺鼻腥臭气味,积满污垢的衣衫湿答答地黏贴在身上……即便如此,她却笑得从容而淡定,如同蜿蜒在山涧的粼粼溪流,双眸撒发着摄人心魄的光华。
他从襟怀中掏出一方素白胜雪的绢帕,蘸了水,轻轻为姞儿擦净面上的污物,墨绿眼眸中潮汐暗涌,道:“你叫什么?”
姞儿眼帘微微耷拉须臾,转而直视对方幽绿瞳孔,里面清晰倒映出她的轮廓。她暗沉一息,道:“奴家名唤夕影。”
此时,周达持了块烧红的烙铁,冷不丁掀开姞儿衣襟,在她后颈上狠狠烫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印记。这始料未及的剧痛令姞儿未及呻吟就蹙眉昏死过去。
周达努着嘴,将烙铁探入水瓮,“嘶嘶”热雾随之蒸腾,他满意地扫一眼姞儿后颈上猩红的烙印,轻描淡写地解释道:“这是规矩。”
闻言,那白衣男子骤然容颜阴沉,通身弥漫起修罗煞气。周达见他面隐杀意,又觉有阴凉han气飕飕袭来,不由得大骇,暗道:不妙,今日怕是遇到高手了。
果然,白衣男子广袖一挥,变掌为刀,携着猎猎杀气眼看就要迎面劈下!
“你个混球!老娘寻了半天都找不到人影,你在这儿磨蹭什么?”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不知何时出现,冲白衣男子劈头盖脸骂道。又瞥见昏迷的姞儿,那妇人霎时花容变色,忙拽下男子腰际的钱袋翻看,见里面竟空空如也,因狠揪着他耳朵怒道:“子期,你该不会用四十两纹银把她买下了吧?”
白衣男子耳朵吃痛,当即灭了气焰,抽着凉气,再顾不得周达,转而对那妇人央求道:“娘啊,这银子算我借你的好了。”
“你的银子还不是从老娘口袋里掏走的?”那妇人啐一口,便开始端详昏迷不醒的姞儿,啧啧道:“竟还有这般晶莹剔透的标致人儿……臭小子,算你有眼光,咱们芙蓉阁所有姑娘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个。”说罢,转而笑嘻嘻地扯着白衣男子离去。
直到两人背影远去,周达方敢松一口气,暗暗庆幸总算能捡回条性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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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厥兵退,雁门行宫内丝竹箜篌萦绕不绝、舞榭歌台水袖凄凄,处处皆是喜乐祥和。杨广骨子里便是一个颇酸的文人,此次死里逃生更是少不得嗟吁感叹,诗性大发之余,亦不免大肆庆贺一番。
所有武将官员皆在雁门郡行宫花天酒地大肆庆祝之时,世民这个头号功臣却恳请云定兴禀告皇上自己重症在身无法赴宴。云定兴对世民颇为看重,想他那日昏厥过去的阵势确实骇人便应承下来。
即便如此,日子仍难得清静:每日都有皇上的封赏从雁门行宫送到他帐中。世民的确因过劳而身心耗损,却没有云定兴想象中那般严重。一来他厌倦那种场面,二来奉旨追查出澐公主下落的几支御林军皆无功而返,他心中煎熬,着实无心饮酒作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