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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奶奶,这位是纳兰先生,他从北京来,是来找表妹之沂的。”白珩一边代替丫头搀扶老太太,一边答道。老太太听罢倒是立刻就记起之沂来,毕竟是做母亲的,心里总是惦记着儿女。她望向纳兰释天,见他一表人才,大约也知道了他与之沂的关系。温柔地笑着道:“沂儿那丫头现在也有二十岁了吧,也不知长成了什么样,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,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吧?”“是的,倾国倾城!”纳兰释天望着她,眼里满含着深情说道。老太太低下头笑开了,心里既高兴又忧伤。她没有过问任何事,只是怜爱地望着纳兰释天道:“她没有来这儿,也许是还没有到,也有可能路上贪玩,一路游历南下,也说不定。你也不要着急,暂且在府里住下,等等她。”“对呀,纳兰先生你还是先住下等两天。你是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,并没有耽搁,说不定表妹正在路上游历观光呢。再说她也比不得你,一口气从北京南下杭州,她哪有这体力?你不要太心急了!”白珩笑道。白老太爷在一旁点头。纳兰释天闻言,细想一遍倒也有道理,便将方才挫败的心绪稍稍收敛了些,点头答应住下。纳兰释天被安排在待客用的“仪园”住下,看到园门上的题字,他的心里又是亲切又是哀伤。“仪园”——“沂园”,他多么希望这个院子里会有之沂的身影!听白珩说这仪园原本是之沂的母亲所住的院子,之沂出生之后,白老太爷曾给她起名叫“知仪”,只是为了从袁家的“之”字排行和三点水旁,才改成了同音的“之沂”。原来她的名字竟还有这样的故事,在纳兰释天心里,或许“知仪”这个名字才更适合她。只是人生总是由不得自己作主,就连区区一个名字也是如此,更别说婚姻大事,儿女情长。纳兰释天叹息着,自己以前真是太单纯太乐观了。北京不是维吾尔,人心难测,尔虞我诈,就连至亲之人也不能够完全信任。在信任崩溃之后,心也跟着碎了。在这世上,还有谁是可以信任,可以将心交给彼此的呢?只有之沂,只有她!如果找不到她,他会怎样?他该怎么办?他将何去何从?纳兰释天的心里乱糟糟的,不敢去想,不忍去想,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得到上天的垂怜。
在白府住了一个月,越等越是心焦,就算是玉粒金粳也食不下咽。之沂还是没有来,纳兰释天心里的希望一点一点崩塌,最后他提出了离开。“纳兰,你不再等等了吗?万一你走了没几天,表妹就来了呢?”白珩挽留他。
“不等了!”纳兰释天摇了摇头,“北京到杭州那么远,她是不会来的,是我急昏了头,别人以讹传讹,我居然相信了。我真是个傻瓜!”“别灰心,是你的,总会回来的。”白珩道。纳兰释天离开了白府,又在杭州城里耽搁了几天,然后乘火车北上。不料上错了车,下车时才发现到了上海。纳兰释天也无所谓,没有了之沂,在哪里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。他觉得很疲惫,身心俱疲,这两个多月就像半生那样漫长,恍惚之中自己仿佛老了十岁。纳兰释天提着行李离开火车站,漫无目的地走着,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,也不知道要去哪里。他如行尸走ròu般地行走在繁华的上海大街上,喧嚣的人声,此起彼伏的喇叭声,各色各样的叫卖声,热闹极了。只是他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。远远地走来了一大群排成了四列纵队的青年学生,身着校服,举着横幅,上书“反对二十一条”,“反对袁世凯称帝”等字样,边走边整齐地喊着口号:“反对二十一条!”“反对丧权辱国!”“反对袁世凯称帝!”声势极为浩大。这在上海的市民眼里,早已见怪不怪。“又是学生游行!这游来游去的,屁用都没有,不过是多进几趟局子!”几个市民议论着。纳兰释天仍然充耳不闻地走着,根本没有在意学生游行的队伍。过马路的时候,一头撞上了队伍中的一个女学生。纳兰释天顿时回过神来,忙不迭地道歉。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“没关系!”女学生轻声答道。纳兰释天一时觉得那声音甚是熟悉,不由得抬眼望去,这一看,两人竟都愣住了。那女学生不是别人,正是之沁。她出走之后,并没有想过要去哪里,只是听说南方活泼多了,不像北方那样古板,南方人也更乐意接受新事物,支持革命。所以她便一路南下,辗转来到了上海。临走时带了些嫁妆,变卖了不少钱,衣食无忧之外还进了女子学校念书。住在学校的宿舍里,空余时间教书,贴补家用。沁儿也是个热血青年,二十一条签订之后,学生们个个怒不可遏,立刻组织发动游行,沁儿也跟同学们一起参加游行。纳兰释天惊讶地望着沁儿,只见她剪着齐耳短发,干净爽利,身着蓝衣黑裙,脚穿青鞋白袜,回想身穿大红喜服头戴王冠的她,简直判若两人。她说过,她也想剪头发。儿时的戏言如今竟然成真了!沁儿也愣愣地看着纳兰释天,他也变了许多。清减了,也憔悴了,湛蓝的眼睛也暗淡了,甚至连胡子都没有刮。回想以前的他,总是神采奕奕,温文有礼,仪表堂堂,现在的他哪还有往日的风采?一场调包计,毁掉了三个人。原本他们都有自己应该走的人生,可是现在,却都被打乱了。纳兰释天看着沁儿,恨不起来,也无力再恨了,毕竟她也是受害者,她如今的命运比起之沂来又能好到哪里去呢?沁儿望着纳兰释天,羞愧难当,只是无言以对。这时,另一个女学生拉了之沁一把,道:“袁,你愣着干什么,队伍都往前去了!你认识这个人?”之沁回过神来,甩甩头,强笑道:“没,不认识!被撞了一下,头晕!”“该不是撞到了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了吧?哈哈!”那女学生边拉起沁儿往前走边打趣道。之沁红了脸,羞嗔道:“你胡说什么呢?” 纳兰释天不是她的白马王子,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!
“袁之沁你就承认吧,要不你怎么头晕呢,一定是上帝给你安排的那位Mr right降临了,所以你开心得头晕了是不是?呵呵呵!”那女生笑道。沁儿红着脸打了她几下,道:“你尽胡说,上帝饶不了你!长舌可是七宗罪之一呢!”两人边说笑着边随着队伍远去了。纳兰释天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,回忆在脑海里翻滚。那年冬天,白雪皑皑的沂园,红梅飘香,佳人曼妙。活泼可爱的沁儿,古灵精怪的珏儿,风情万种的之沂,柔美如水的伊人,清丽知性的苏子,伶牙俐齿的梅子…如今,她们都在哪里呢?犹记得白雪红梅,香茗美人,那些轻言慢语,闺阁打趣,银铃般的笑声,音犹在耳,却已人事全非。那时的生活是那么美好,那么无忧无虑,却再也不会回来了。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!纳兰释天想着,心酸得几欲落泪。沁儿的背影混在人群里,渐渐地看不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