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看他这幅不以为意的样子,她只觉得心累。跟他说这么多,完全是鸡同鸭讲。
她只觉心烦气躁,根本不想和他多谈,禁止他们往来也没用,她打赌如果林逐汐主动靠近他他不会拒绝,最起码他不会直接把人扔开。
见她不答,朔月认真注视着她,眼眸深深映出她的每一分细微的神情变化,疑惑道:“你迁怒她做什么?就算她是林钦的女儿,她也不过是个闺阁女,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做主,甚至对你都不会产生什么威胁。你却对她警惕不安,时时设防步步试探。对一个明显没有还手之力的女孩子都这样步步紧逼,你觉得这样做很好?”
“我只知道对敌人手下留情等同自杀!”萧灵菡恶狠狠答。
“可你的敌人是她?你不觉得自己在舍本逐末?”朔月淡淡瞥过她的眼眸,声音清冷,“放着正主不管,却对一个不知情又无关紧要的小姑娘满怀不安处处针对,这就是你的肚量?”
“你在怪我?!”萧灵菡眉梢轻挑,眼角弧度几分凌厉几分森然。
朔月深深看进她的眼眸深处,忽然觉得很疲倦。他实在不想和她针尖对麦芒,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。他微微摇头,声音放得很轻。“我只是提醒你,这不是你该做的事。”他竖起手掌止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服气的辩驳,指了指外面的太阳,再指了指她脚下。“阳光就在你头顶,抬头就能看到。但如果你的眼睛只盯着脚下三尺,看到的永远只有这尺寸之地的阴影。记得你的目标,你不是普通的公主,你既然参知政事,就不能只盯着自己脚下,否则你会在官场这条路上越走越窄。”
萧灵菡怔住,半晌苦笑着摇头,无奈道:“你始终不明白。”
朔月奇怪地看着她,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,见她不打算解释,也不追问。“冷凌飞对你怎么样?”
“都不错。”萧灵菡脸上笑容淡淡,但看得出是发自内心。她和冷凌飞夫妻和睦,公婆也都是好相处的。至于其他的都不足为虑。“婆婆住到公主府亲自照顾我,你不用为我担心。”
“你好好保重,照顾好孩子。其他的都不用管。”朔月语气淡而不容置疑。
“不管?”萧灵菡似笑非笑瞅着他,“我怎么能不管?这次你拜祭回来遇刺,明显是替我受过,这也就罢了。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在老四祭日当天独自出门拜祭八弟的?”
朔月垂下眼睑,掩去眼底复杂的神情。“四皇子的真正死因,即使做得隐秘,也很难保证不走露消息,有心人想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萧灵菡沉默。
那个陡生变故天翻地覆的惊魂之夜,那些不能书于史册的,属于宫廷和权位之争的浸满鲜血和亡魂的杀戮,岂止是大公主的噩梦?她又何尝能够忘怀?
即使七皇子为保证行动成功,避开了当夜的巡逻侍卫和值守宫人又锁死庆云宫大门,但进了庆云宫就不可能再悄无声息。何况死的是一个皇子,宫廷内外都不可能不关注。
即使后来得到消息的皇帝当机立断封锁消息,将这件事彻底压下,但总有些人是无法灭口的。
比如当时还未出宫开府的萧远曈和萧崇烈。
如果他们要探听消息,即使探不到全部,知道一鳞半爪的也不是不可能。
而且七皇子做的,远不止杀人这么简单。
在他的一再逼迫下,四皇子根本没有葬入皇陵。
即使如今萧灵菡想起当年,仍觉得黯然神伤。在她只知道抱着亡人的棺木失声痛哭时,比她小一岁的弟弟已拔剑而起,用自己的方式和力量为亡人讨回公道。明明两人接受母亲同样的教育,他却比她成长那么多。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里,他为这些成长付出过多少?她是长姐,却从未尽到保护弟弟们的责任。一个弟弟死在她不知道的阴暗角落,另一个在她懵然无知时已开始独自面对阴谋倾轧的纷争。
她无法想象,他是如何保持那样的勇气和决心,面对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父亲也半步不退,挺直脊梁坚持己见,最后甚至逼得高高在上的父亲退让。
那样的勇气和决心,她至今未能拥有。
她连恨,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恨。
多么懦弱,又多么可笑。
此刻脑海中轰隆直响的,都是当年那回旋不绝的决然声音。
“这是你的主意?”语气沉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,层层阴霾当头压下。
“是。”毫不犹豫答。
“好!你好!真是朕的好儿子!不顾手足之情弑兄还不够,连死后的尊严都不给他!”
“臣正是顾念手足之情才不能让四皇子葬入皇陵和八弟重逢,生前已是死敌,死后何必相逢?他俩泉下有知,肯定也会赞同这安排,毕竟死者为大安宁为重,排场地位不过身外之物。”
“好个排场地位不过身外之物,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豁达!”
“承蒙皇上夸奖,臣愧不敢当。皇上不必为难,臣虽年幼但也知道担当,来日臣离世,也会按照如今四皇子的例来,定然不会入皇陵打扰八弟安宁,臣也怕污了他。”
“你……”语气骤然暴怒,却欲言又止。
少年却从容微笑侃侃而谈,态度温和如春风,言辞却犀利如刀锋,刀刀直戳人心脏。“八弟身份尊贵血统纯粹,身处何地都是皇子,自然也该有和身份匹配的待遇。若让害他殒命的凶手与他同处皇陵,传至他国岂非贻笑大方?还请皇上三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