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这样的要求,东瀛者是没有办法接受的。高表仁说:“如果是我个人,可以与对方使者与兄弟相称,可我代表的是天子,如果对礼制没有要求,谁还会拿天子当一回事呢?”对方使者回去之后与王子进行了商议,王子说:“唐朝的天子是天子,咱们东瀛的天子难道不是天子吗?不过来的都是客,我们应该好好的跟对方进行商量,找出一套双方都能够接受的礼仪。”使者说:“这恐怕有点难,人家说的很明确,要对他行跪拜之礼。”王子说:“你就告诉他,之前我们去长安面见唐朝天子,行的是臣子对天子之礼,那么使者来到飞鸟城之后,面对我国天子,是不是也要行人臣之礼呢?”使者把这话告诉了高表仁,他说:“贵国哪有什么天子,贵国的国王在贵国是君在唐朝天子的面前是臣。”双方争执不下,使者回到飞鸟城向王子报告了这一场会晤的内容。王子说:“看来这是来者不善,我们一定要小心应对。”
王子在与几个心腹幕僚反复讨论之后,制定了一套极为隆重的礼仪,同时有拒绝国使者向高表仁行跪拜之礼。王子说:“如果对方能够接受,我们可以期待着有很多好的事情发生,如果对方不能接受,我们要做好面对冲突的准备。自从唐朝在北方得手之后,周边中国都对它敬畏有加,但是我们并不害怕它,因为唐朝军队只擅长打陆战,打水战跟我们差得远。”确定了这样的策略之后,在没有跟高表仁进行商量的情况下。他们就用这一套礼仪接待高表仁,我当时看到了一支非常庞大的迎接队伍,船上放起了礼花。我说:“高使君,他们用如此隆重的仪式来接待我们,可见他们对大唐的心意。”高表仁却冷眼看着我说:“虽然把整套礼仪弄得花里胡哨,但有一个关键的部分他们却没有妥协,就是拒绝在我的面前行人臣之礼。”我说:“虽说阁下代表天子,但毕竟不是天子。”
高表仁说:“请你想一想,在大唐的境内,天子的使者到了哪一处不曾享受这样的礼遇?”我说:“这是遥远的东瀛,并不在大唐境内。”高表仁说:“我是正使你是副使,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。”高表仁下船之后,没有说任何一句话。对方将唐朝使者一行人接到了飞鸟城的馆驿,因为礼仪的事情没有敲定,王子亲自以宾客之礼接见高表仁,高表仁捋着胡须说:“我没有别的要求,只希望贵国国王能够在我宣读诏书的时候北面而跪。”一听这话,王子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怒气冲冲的说:“使者不要欺人太甚,我国的天子乃是天照大神的子孙,怎么可以跪在一个使者的面前?”双方争执不下,高表仁回到馆驿之中,我说:“这里可能出现的情形,你跟皇上在事先说过吗?”高表仁说:“你跟皇上关系那么近,我以为你说过。”一听这话我目瞪口呆,说:“我只是一名副使,我怎么能说的这么多呢?”
高表仁说:“事到如今对你,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,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,然后告诉我,你觉得这一次出访有必要吗?”我说:“这一趟出访可以开拓眼界,我们可以把海外的情况告诉陛下。”高表仁愣了一下说:“其实很早,我就对皇上的很多做法存有异议。”一听这话,我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,高表仁接着说:“人家叫一声天可汗,皇上就乐得合不拢嘴,为了讨好生活在大漠的胡人,不惜把中原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夺走,然后不辞辛苦将将是送到大漠,为了获得大漠胡人的称赞,如此的不顾百姓的利益,可见在皇上看来,中原百姓是不是过得富足远不如他的面子来的重要。”我说:“李大亮上书之后,皇上不是已经改正错误了吗?”
高表仁说:“在汉朝的时候,一般的百姓都知道,不可以将关于丝绸的秘密告诉外人。可如今呢?皇上生怕周边的中国不会冶铁,不会织丝绸。我看用不了多久,四方夷狄就会实力大增,一旦中原有变,五胡乱华的局面就会再次出现。”我说:“使君这么说言重了吧!”高表仁说:“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对皇上的很多做法深信不疑,皇上把中原的百姓和周边的蛮夷一样看待,这简直是笑话,中原的百姓每年交纳付税,养活了整个唐朝的官员和所有的皇亲贵胄,而周边的蛮夷做了什么呢?他不过是说几句皇上爱听的鬼话,皇上就把百姓的血汗大方的赠送给他们。”听了高表仁的话,我若有所思,说:“使君的话似乎有些道理,如此一来是不是这一次出来我们根本不可能完成使命。”高表仁说:“以一个人的荣辱来换取百姓能够减轻负担,我觉得这是值得的。”我说:“你即使被免除了职务,人就可以凭借自己过去积攒的家私过着一份体面的生活,而我呢?”
高表仁说:“你不用担心,我会扛下所有的责任。”在那个月光如云的晚上,我们两个说了很多。高表仁说:“你不要看东瀛,现在对你客客气气,总有一天他们会带着兵刃杀入中原,皇上不知道爱惜中远的百姓,这些人又怎么可能爱惜呢?”月光是如此的冰冷,我说:“一直以来我听到的都是对陛下的夸赞,这还是我头一次听到对陛下的批评。”高表仁说:“这世上的是非本来就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,也不能用暂时的现象就断定一种做法的对错,再去评论一件事的时候,观点可能完全相反。说的难听一点,皇上的做法就是把兵器和粮食送给强盗,短时间内这些强盗会对皇上感恩戴德,但只要时机成熟轻则割据一方,重则进犯中原。”我说:“唐朝有史军这样的臣子,实在是非常幸运的。”高表仁说:“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。”
我说:“我这个人脑袋不是很灵光,没有任何功名,皇上隆恩赏给我这么一个差事,如今没有办法完成使命,觉得自己还是很对不起他的。”高表仁说:“我很欣赏阁下的坦诚,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利的返回中原,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。”之后因为始终没有办法谈拢,高表仁就想着干脆还朝,王子说:“在群臣当中主张与唐朝交往的本来就是少数,经历过这一次风波之后,我在朝中的威望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。”他身边一位心腹说:“冥冥之中自有天数,如果殿下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,殿下就应该想着他发生之后你该如何的应对,争取把损失降到最低。”王子说:“陛下是不能让他见了,我会安排人将使者礼送出境。”心腹说:“但愿双方不要发生冲突。”王子说:“你高估他们啦,不要忘记这可是在咱们的土地上。”
我们被告知如果不能在礼仪方面做出妥协请即日离境,高表仁说:“感谢这段时间王子殿下对我们的接待,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,唐朝仍旧可以与贵国正常交往。”王子听到这样的话,脸上却略过一丝苦笑。暗暗的咬了牙,他对跟唐朝之间这些和平交往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,转而希望考该国强大的水军在称霸于海洋。明日朝会,王子说:“唐朝是陆上天子,陛下可以做海上天子,唐朝使者既然如此的傲慢,我们就应该各走各的路。”东瀛大王捋着胡须说:“唐朝有很多我们需要的东西,有了这些东西,我们会变得更加的强大,很遗憾我们要失去他们了。”王子说:“陛下,我们是普天之下唯一的神国,相信终究会有这么一天,蓝天下所有的地方都在大王的治理之下。”大王说:“话虽这么说,快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拥有像唐朝一样大的疆域,一样的繁荣呢?”
使团启程之后,王子派该国的两位使臣送行,他们一直把我们送到马岛。到了离别之际,高表仁与他们行礼告别,这个时候注意到高表仁变得彬彬有礼,完全没有了几日前的傲慢。两位使者相视一眼,心中想着,看来高表仁所表现出来的傲慢并不是因为他本人,而是代表了他背后的朝廷。回到飞鸟城如此这般给王子一说,王子说:“唐朝真是欺人太甚,既然如此,我们还是不要交往比较好。”到了辽东之后,我们两个站在江边,沐浴在寒风之中,高表仁说:“隋炀帝想用官军的铁蹄踏平这个地方,他始终没有做到,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?”我说:“辽东土地广阔,又是极寒之地,想要拿下这里,只能蚕食,不能吞并,隋炀帝不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到死都没有完成心愿。”高表仁笑着说:“看来做副使委屈你了。”我说:“其实我就练了一张嘴,真要给我兵给我粮,让我带着他们去打辽东,我做的未必如隋炀帝那样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