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位士兵把我们两个带到房乔的面前,我知道他穿着紫袍应该是一位很大的官,却不等我们两个在那行礼,房乔先拱手说:“二位,打扰了。”我和龙波赶紧还礼,说:“不知道尊驾是何人,现居何职?”房乔说:“我姓房名乔,字玄龄,现居尚书省左仆射。”我说:“在下苗山幽。”又指着龙波说:“她叫龙波。”房乔点点头说:“我请二位来是要问二位一些问题,二位如果能够如实回答这些问题,对于我今后想陛下献计很有帮助。”我说:“房先生请放心,我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”房乔说:“那就太好了,我想请教二位现在以和为生,收入几何,在人前是否觉得体面?”一听这话我脸色通红,龙波说:“我在梓莯书院,拥有正式的编制,不过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大多终生不嫁。”房乔说:“大乱之后人丁稀少,人丁稀少则税赋不足,现如今朝廷想尽办法减轻百姓的负担,让百姓休生养息。可如果人口始终涨不上来,天长日久就会出问题。”
看见房乔在那里发愁,我赶紧说:“房先生,人口能不能顺利的繁衍,最重要的是阴阳是不是协调,现如今政通人和,家家都是一团和气,我想用不了多久,大唐一定人丁兴旺。”房乔说:“你说说,自己以何为生?”我说:“目前我并没有固定的生计,是她在接济我。”房乔说:“我年幼的时候常常想着自己将来一定要活出体面,等我后来科场得意,却只是得了县尉这么一个小官,但因为之前有高人说过,我将来一定会入阁拜相,那个时候我就想着,假如这一天真能够到来,我希望让每个人都拥有一份能够让人活出体面的生计。”我说:“房先生怎么定义体面呢?”房乔也是胡须说:“标准有两条,一是自己不觉得丢人,二是别人没有因为你做这一行而瞧不起你。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愿望,但只要尽力而为,百姓就会普遍好过一些。”
房先生沉吟片刻,又说:“我看你仪表堂堂,怎么会没有生计呢?”我说:“我因为害有心疾,不久前才从监狱里被放出来。”房乔说:“你的情况我知道了,如果你觉得自己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说清楚,你可以随时到我的府上来,如果我不在家,府上的主簿会接见你,他会把你说的话全部用笔记下来。我希望大唐的百姓都有事做,都有钱挣,相互之间不欺骗、不伤害。”我实在想不到堂堂相国会有这样的想法,房先生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,他说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非常的天真,其实人只要信天真,特别是掌握权力的人相信它,风俗就会越来越醇厚,要是掌握权力的人习惯于耍心计,那么底下的人也会跟着相互欺诈,若是如此风俗败坏,而想要家国兴旺,未之有也。”龙波说:“要是你跟自己说的一样,那你真的是能够为百姓着想的一位相国。”房乔说:“凡事凭着良心和悟性去做,好坏都留给世人去评说吧!”
一个人贵为相国,能够与平头百姓如此推心置腹的谈话是非常少见的。这让我对房先生的敬意油然而生,这也成了我在人生当中的一段奇遇。房乔回到府里之后,提笔将路上的见闻记录了下来。还有这样的习惯,不忙的时候总是去街上看一看。尤其注意那些闲散人员,在这些人当中,真正游手好闲而不愿意出人头地的人是少的。对于这些极少数的人,应该如何处置呢?房乔说:“有人希望用强制的方法让他们去劳动,这个办法听起来似乎很感人,问题是这些人并没有触犯王法,强行让他们去劳动总是有时顾忌。可将他们放手不管也是不妥的,为官者为民父母,一定要好好的教导他们,让他们勤于生计,为自己挣得体面。”
马周这个人因为长期在底层活动,对于底层人们的生活是非常熟悉的。再加上他对律法非常精通,所以在讨论类似问题的时候,总能够给房乔很好的建议。房乔说:“一个人如果愿意就有活可以干,如果勤于生计,就能够为自己挣得体面,这样人与人之间很容易就有了对比,勤劳的人昂首挺胸,懒惰的人灰头土脸,这样大家都会向勤劳的人学习,而以懒惰的人为戒,风气一旦形成,相信域内一定秩序井然、欣欣向荣。”马周说:“我是这样觉得的,想要让各行各业都有人做,就一定要保证劳有所得,所得必须合理,什么叫合理呢?就是他的所得足以激励他继续在这个行业做下去。”房乔捋着胡须说:“这也许也只是一个愿望。”马周说:“目标可以定得高一些,大家尽力去做。”房乔说:“如果大家都觉得目标无法达成,于是都开始放羊,这与没有目标又有什么区别呢?”马周说:“我们不仅是跟目标对比,也可以和过去对比,比方说今年不如去年,本朝不如前朝,那就说明我们没有尽心尽力的去做。”
在朝廷之中,具体的事情都是有房乔所在的尚书省来主持的。政事堂只负责讨论一些方向性的问题,御前会议半数以上都是在务虚,真正实际事务往往在很短的时间就讨论完成了。之所以如此,皇上说:“处理实际事务必须快速,如果养成了拖沓的毛病,很多问题都会滋生出来。”每天清晨,阳光撒进大殿。皇上端坐在那里,捋着胡须,静静的听着大臣们讨论。魏征说:“陛下经常说要存百姓,什么才叫存百姓呢?臣以为就是时时刻刻都想着百姓的利益,要是百姓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,江山社稷就一定能够稳固并且绵延长久。这样的大道理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却非常难,因为人都愿意吃好、用好的、住好的,面对触手可及的利益选择缩手,如果不具有人君的气度,这是做不到的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魏征微笑着看着皇上,皇上说:“魏夫子的意思朕明白,之前修建九成宫和洛阳宫是朕不对,从今往后朕一定加倍努力克勤克俭以全百姓利益。”魏征说:“我知道,现在百姓的生活比前朝的确安逸了不少,尽管如此,百姓仍然是苦的。”皇上说:“何以见得呢?”魏征说:“目前百姓不过是勉强糊口而已,大多数人都谈不上体面,如果赶上婚丧嫁娶,也只能草草处理。这还不是关键,关键是家里一旦有人生了病,一旦需要花钱医治,就会让家里倾家荡产。陛下是明知父母,住在如此堂皇的宫殿之内,如果能够多思民生,疾苦百姓自然感激不尽。自古以来,圣君视百姓如儿女,昏君视百姓如蝼蚁草芥。”皇上说:“魏夫子的话,振聋发聩,朕与诸公勉之。”
房乔说:“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,我已经让各级官府储备药材,如果百姓需要,官府应该接济。只不过这件事情做起来实在不易,接济过多,就妨碍了那些以售卖药材为生的人。”魏征说:“最好的状态是各行各业都有合理的利润,对于一些存在暴利的行业,官府应该及时介入。”房乔点点头说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我还有一个想法,凡是那些能够在百姓危难时减免诊费和药费的郎中或者药铺,官府可以适当的减税,如果赶上疾病流行,朝廷就应该免除这些人的赋税。要是有人因为损失太大而无法维持,官府应该伸以援手。”皇上说:“这样的想法是很好的,达官显贵衣食无忧,如果生活过得朴素一些,百姓的生计也就相对容易一些。朕一定率先垂范,并且把这样的初衷一直延续下去。”因为这个缘故,贞观朝所有的建筑都是一副朴实无华的样子,几乎看不到任何精致的装饰。
当时我也的确在为生计发愁,朝廷当时的标准是,要让每个人在不依靠别人的情况下就能够维持生计,让每一个勤于生计的人能够维持自己的体面。龙波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我,见面之后一定会把我带到一个见不到外人的地方羞辱一番。每次她心满意足的走了,我都会怅然若有所失。那个时候天空仿佛是灰色的,阳光仿佛是灰色的,我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。不久之后,衙门派人找到我,说已经帮我联络到了一份差事。我当时非常的兴奋,到了地方才知道,原来是让我到平康坊一家粉色店铺打杂。因为我是官府推荐的人,所以管事的在分派差事的时候对我格外照顾。就这样我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人,以至于每个人见到我都要求跟我换差事,因为经常与人发生冲突,我终于待不下去了,于是一个人来到谢衙门口,朝县衙三叩九拜,然后拂袖而去。当时绝大部分人都骂我不识好歹,而我只能默默的忍下了这一切,去过那种飘忽不定,若有似无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