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枭认出了这个青年,再确定了心中答案的时候,她扭头看向洛菁。
洛菁微微一笑,她看明白了木枭的眼神,于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左家人!终于还是要动手了。
那军官名字叫做左禅,与左安左倾同辈,但年纪更小一些,并非左氏的直系血脉,来历也不复杂,自小有些聪颖慧根,长大了后更是表现良好,入了本家族老们的法眼,便一路提拔了上来。
为了谋道这个位置,左家定然是上下打点了许多,当然,真正的目的,就很难说了。
高台上的左禅正正大声演说,洛菁与木枭到来的时候似说到了慷慨激昂的部分。
台下黑压压一片,鸦雀无声,左禅中气十足又颇有感染力的嗓音可以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。
“我们为什么要战斗,是为了我们身后的妻儿可以幸福的微笑,为了父母能够有一个安宁的晚年,不是为了满足某个人的利益,不是为了征服和占领,不是为了弱肉强食……石国从来都是文明和自由的,我们不是长满獠牙的野兽,我们只需要好好守卫自己的边疆,保卫自己的安宁。而看看现在,我们的袍泽在流血,我们的兄弟在哀嚎,我们的战友在牺牲,我们的鲜血,成就了谁的野心?为谁铺就了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?我不甘心,你们又甘心吗?”
台下的人静静的听着,有人的脸上显露出挣扎的表情。
这种演说,放在别处,太过于文绉绉,也许根本没办法打动那些农夫出声的士兵的心。然则,这一切在石国又有不同,石国人不论尊卑,读书识字几乎是必须的。
有时候字认得多了,书读得多了,思维就会变得复杂,外界的一个诱因都可能引发内心深处的一场风暴。
那么多人一起思考,似乎想法也会共鸣。
火把噼啪,火光升腾,明亮与黑夜交织成一张金色的网,笼罩在众人的身上。
木枭不由的把视线转到洛菁身上,眼前是的人侧颜如画,平静若水,立在她身边,你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笃定。
她早已知晓这一切吧!木枭如是想着。
洛菁似有所觉,脸庞微侧,对上木枭的视线微微一笑,一笑间似乎漫天的冰雪瞬间倒退,春风懒洋洋的扶摸着每一寸土地,带来青涩与欢愉。
“他说的那个谁,好像是指我。”
“呃……”少见洛菁如此狡黠的时候,木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,半晌才慢腾腾的吐出了两个字,“是吧。”
“是。”
一个是字让木枭好像听出了刀剑齐鸣的声音,只是一瞬间,洛菁脸上笑容又全都收敛不见,周身冰寒的气息更胜以往。
“战争的目的必须是为了和平和幸福的生活,我们不能白白牺牲,兄弟们,我不勉强你们,毕竟我们要对抗的人的身份过于高高在上,退缩并不是懦弱,我们不会以暴制暴,但我们需要表达自己的诉求。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,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,一起去面对,去抗议,去抵制破坏我们安宁生活的行为……”
左禅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,那句退缩不是懦弱让木枭的嘴角抽了抽。
“走吧,差不多到我们了。”
说罢,洛菁并没有看木枭,就那样走上前去,双手拨开挡在面前一个举着火把眼神闪烁的士兵,木枭紧紧快步跟上。
士兵不拉动身体,瞬间的反应是后退,迅速挥动火把摆出格挡的架势。若换了上战场之前,他大概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反应,大概还会温和的回头一笑。
石国的军队人数并不多,此次出征的人马,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万不到。
三万大军,皆在出征之日见过统领他们的公主的面貌,即便是没看清的,回到营帐后也由个军参将安排,暗暗传阅公主的画像,以防那天谁一时昏头冲撞了公主。
所以,这个摆出格斗架势的士兵再下一刻便将洛菁认了出来,一时间倒是不知如何是好,当场呆愣起来。
士兵的奇怪举动自然引来周围人的目光,于是,洛菁的周围,若干双眼睛齐齐望过来,又齐低头,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惧感,更多的是心虚。
洛菁向前走着,那些目光低垂的人便像自觉的向后一步退开,于是随着洛菁的前行,前面的队伍就像是被劈开的波浪,迎接着洛菁的到来,自动分散开。
跟随的洛菁身后的木枭则一颗心提到了喉咙,攥着长剑的指头用力到微微颤抖,但凡这些人一个反扑,任由她与洛菁武功再好也怕是会被人海给淹没掉。
一不小心就有陨落的可能。
洛菁对这样的危险似乎毫无警觉,也可能是毫不担心。
人群自动分散,开始还尚未引起注意,待片刻后,洛菁几乎行走到队伍的中间,这时整个场地的人才纷纷察觉,人群躁动,嗡嗡的响声乍然响起,一时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几番变换,错愕之后变得或惶恐或激愤或忧虑……煞是精彩。
因为高台更加明亮,高台上的人看下面的队伍时,仿若雾里看花,只能大概的分辨出人的动向。
所以等到左禅发现洛菁的时候,他们的距离已经极近,不过隔着几十号人。
左禅的演讲没有等到完满收尾便戛然而止。
一个抬头,一个低头,当洛菁的目光与他相撞时,他突然有些细微的手足无措,那种无措并非表面上的行止失据,而是从灵魂中透出的一种虚弱。
仿佛许多年来积累的骄傲强大,在洛菁那一眼中,都变得如同纸糊般脆弱,纷纷欲坠,那个懦弱又自卑的孩子又回来了,就这样突兀的暴露在夜色里,惶惶无助。
左禅与洛菁的目光错开,他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,下意识把目光看向背后一直端坐在那里的腾云。
就在这片刻的时间,洛菁终于来到了高台下,轻轻抬起一只脚,约一丈高的高台在她面前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台阶,抬足间便跨了上去。
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夫,让一直耷拉着眼睛的腾云终于有了动容,圈椅上的人缓缓的直立,双目睁开,眼神中闪着精光,直直逼视着洛菁。
“左禅,你且退下吧。”
比起左禅年轻充满活力的声音,腾云的嗓音就干涩的如同久旱的大地,裂开道道缝隙,那缝隙直逼人的双耳,让人内心不由生出厌恶与烦躁。
只是,仅仅坐直了身体,却并未有站起来的意思,对于洛菁,腾云看来是并不怎么放在眼中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