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声音太小,金老爷子没听清。
“爷爷,对不起,孟昕他误会了,让您失望了。”金灿大声说完,呼吸愈发短促。
金老爷子甩下报纸,迈步走到金灿面前。
见孙子眼神飘忽,他忍不住皱眉,觉得孙子总也摆脱不了一副窝囊相。
“孟昕误会?她拒绝了你的表白?”
“不……不是。”
今日她没有拒绝也不会拒绝,是他的问题。
“嗯?”金老爷子听不懂了,孟昕下午告诉他,金灿晚上将在游乐场表白,还向他保证这次不会出意外,他不信任金灿,但信任孟昕,孟昕不会乱传没有把握的事。
“爷爷,是我没有表白,我可能……”金灿声音艰涩,“我可能……不喜欢她了,所以,不想表白了……”
“不喜欢?你当感情是儿戏呢!说不喜欢就不喜欢?!”金老爷子直接暴起,一巴掌打在金灿脑袋上,“你是不是在耍人家姑娘?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混账东西!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金灿不闪不躲,面对老爷子的愤怒,他不像以往那样惊惧害怕。
肉体上的疼痛,反而令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,他确实是混蛋,该打。
“对不起有屁用,我告诉你,现在不管你喜不喜欢,都必须将她给我领回家,我认这个孙媳妇了!”金老爷子吼道,他对孙媳妇期待已久,他满意陆简繁,所以特意准备了一套玉器和一套豪宅作为见面礼。
现在这废物居然跟他说不喜欢了?
这不仅仅是耍了人家姑娘,还是耍了他!
金老爷子招呼在金灿脑袋上、身上的巴掌都死着大劲。
几巴掌下来,金灿怎样不知道,他又累又喘,胸口剧烈起伏。
“爷爷,不喜欢了,勉强在一起,我和她都不会幸福……”金灿喃喃道。
金老爷子转身去抓刚擦拭干净的高尔夫球杆,“你这废物有什么资格谈幸福?那小姑娘嫁进金家,我自然不会亏待她!至于你?我管你幸不幸福!”
原本站旁边急得满头汗的李叔见状忙上前拦在二人中间,“老爷,您先消消气,千万别气坏身子,少爷今天大概是太累了,您看他眼睛都睁不开了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。”
金老爷子的球杆挥哪李叔拦哪,挥了一阵,金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将球杆砸地上,让金灿滚回房想清楚了再来跟他说话。
金灿抬了抬眼,朝李叔说声谢谢回到二楼。
他躺在床上,怔怔地望着天花板。
他今年三十岁,这三十年,要论哪一年变化最大,变故最多,是他九岁那年。
先是那年春末,父亲金建宏的公司亏损破产,厂里员工被竞争对手恶意煽动,搬空公司后又冲到他家。
双方争执最激烈时,他放学回到家。
有人试图抓住他威胁父亲,他惊恐之下咬了对方,那人被激怒。父亲为了保护他,躲避不及时,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。
他很害怕,蜷缩在父亲怀里瑟瑟发抖,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他额头上、手背上,鲜红的颜色还带着温热,他想尖叫,可恐惧到完全发不出声音,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,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,意识也涣散了。
后来父亲将他锁进房间,当他再次清醒过来,那些人已经离开,母亲方露也回到家。
金建宏包扎完伤口,额头上白色纱布仍血水渗出,看着十分瘆人。
方露要报警,但金建宏不同意,公司经营出现问题,的确欠了员工两个月工资。
而今天打伤他的人,是跟了他七年的老员工。
老员工家中正好急需用钱,再又被有心人鼓惑,才有过激行为,金建宏不怪他们。
方露没有坚持,那天晚上她抱着金灿默默流泪。
方露是一名石雕手工艺人。
家里出事后,方露找到代理商,想将这些年的作品尽快出手,她虽然年轻,但技艺不错。无奈九十年代初手工艺品销路很差,除了几件用高品质石料雕刻的石雕摆件,被压价买走外,其它石料成色一般的石雕都没有销路。
为了凑钱,方露想将几块家传下来的石料卖掉换钱,但金建宏坚决不同意,他表示宁愿卖房,也不能卖石料。
父母讨论时,金灿跟在旁边偷偷听了些,他不明白,为何雕刻好的石雕作品还不如石料卖出的价格高?那阵子这类对话听得多了,令他对手工艺行业产生偏见。
后来家里将房卖了,勉强凑够员工工资,一家人搬去河道附近的临建房居住。
正值夏日,河道附近蚊子特别多,不过金灿没嫌苦,也没嫌丢人,他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就很安心。
当时金灿以为,家里除了经济变得不宽裕外,其它会一切如常,可渐渐的,母亲脾气越来越差,回家时间也越来越晚,回来了就跟父亲吵架。
每次吵架他都被关到里屋,但临建房隔音差,他趴在门上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仍是钱的问题,父亲的公司除了员工工资外,还有其它债务,另外外婆生病了,方家也急需用钱,母亲还是将舍不得卖的石料给卖了。
而父亲,或许因为受伤后没有恢复好,精气神变得很差,经常教他念书或者陪他玩了没一会,就要去休息。
他心疼父亲,便悄悄与母亲说,让她别和父亲吵架,他会听话。
方露面上答应得很好,结果晚上回来与父亲吵得更凶,骂父亲是废物,耽误了她。
那之后,母亲晚上回来得更迟了,早上离家的时间则越来越早。
他连着几天没见到母亲,某一天晚上,他强迫自己不睡着,实在太困,就去喝凉水,一大杯一大杯地喝,等到十二点过他终于见到母亲。
他好幼稚,都失望过一次,还不死心,他恳求母亲早点回家,父亲精神不好,他要母亲像以前那样陪他背书,帮他做听写作业。
方露不耐烦地答应,催他赶紧去睡觉。
之后方露的确没迟归了,但也没早归,她开始彻夜不归。
不管他熬到多晚不睡觉,都等不到母亲回来。
就在他缠着父亲去找母亲时,金家来人了,与父亲说了几句话,将父子两接走。
如今回过头想想,真是个狗血又俗套的故事。
他突然从满是蚊子、一到傍晚就有刺鼻臭味的河道旁临建房,搬进了大别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