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兰兰文学 > 山色有无(下) > 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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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老家伙瘦得似猴儿,声音破了风箱似的难听,他来一次我就拿东西扔他一次,手边儿是吃饭的汤碗就拿汤碗扔他,是杂书就拿杂书扔他。他不是不怕我,但他自然更怕我爹,到后来这老头儿都站在了院儿里不敢近我身,居然都还扯着那干瘪的喉咙在院儿里训我:“……臣事君,子事父,妻事夫----三者顺,天下治;三者逆,天下乱……”

我当时要不是惜着手里玩儿着的花瓶儿是西域来的就这一对儿,老早就拎起来大嘴巴子抽他了:“你这老骨头做过臣么?你做过君么?什么都不知道你闹腾什么呀,滚滚滚!”

正赶上我二哥下了工来瞧我,走到院儿里一见此景便生怒意,快步走来把我手里花瓶儿一抽,肃起脸来骂我竟比那老学究还骂得之乎者也,骂完了叫来家丁把我那对儿西域宝瓶一递,将我一屋子的金玉摆件儿全都搬去库房里锁上了,就连我炉子里点的宝蟾香都要全数收走,我瘸了个腿怎么扯都扯不过他。

他是臣,他还是我哥哥,比我多吃了好几年的饭,人也厉害,我找不出什么话来对付他,由是便知道二哥比那老学究还麻烦,那学究我就真得奉着,奉到等我腿脚利索了翻墙出去,那才能躲个一干二净。

可我想着这事儿,不过叫来徐顺儿问了一嘴,问他我从前翻进我娘那院儿里的梯子还在不在,这事儿竟不知怎么又让我爹知道了,原是好几日没见着他来,这下一来他还带着笤帚,奔到床边儿对我就是一顿猛拍猛骂,说不打死我是不能够了,拍落我床上一被子的灰。

要不是徐顺儿那叛徒还知道护主,我早就交代在那儿,后来是大哥二哥赶来拉扯,才好说歹说把爹劝出去,却又立时把那老学究又找来了,叽里呱啦立在院儿里跟我念伦常,一直闹腾到夜里才走。

当晚徐顺儿往我背上涂药,我是真想不通了:“徐顺儿,你他娘告了密还来替我挡揍,你有病啊?”

徐顺儿合了药盒子颇委屈道:“爷,我俩一起长这么大,我什么时候去老爷跟前儿告过你不是啊,都是外头听见了去挤兑的。哎,您还是消停吧,到底府里老爷还管着事儿,他们不会放你出去的,有了梯子你也过不去墙。”

我瞥了他一眼儿,闷闷趴回床上,由得他替我把衣裳穿了,坐起来看着一屋子空空荡荡的,只觉着心里也空荡起来,便一把将徐顺儿扯过来往他耳边压低了声儿问:“早上叫你去听,你究竟听到没有……东宫里头怎么样了?太子爷知不知道我这样儿了?”

徐顺儿凑到我耳边悄声儿道:“爷,我听见中午时候二公子回来同老爷说……说起早朝上老爷同太子爷闹了不对付,多少年了头一回儿呢,就着礼部的事儿,竟当着圣驾就在殿上争起来了。老爷说,早跟太子爷说过,爷你既现下不作侍读了,那国公府里会管教儿子,就不再劳东宫费心,太子爷那边儿还能不知道这怎么回事儿?……这几日太子爷宫里的人都还是来过,说要瞧瞧您就走,然咱老爷就给门房那儿搁了一句话----说他们要是敢进来,他就敢把儿子打死作数。”

我听得背脊一跳,想着我爹拿笤帚的架势,真不信这话是随口诌的。

----如此我想,到我不得不去御史台受职之前,怕是再没机会能走出家门儿去见见皇上了。

“爷,”徐顺儿见我消沉下去,又安抚我道:“太子爷虽不能来,到底小侯爷能来。小侯爷今儿也来了,还拎了东西呢。但老爷嘱咐门房说三公子闭门思过不见客,小侯爷就没能进来,说改日再来,改日不就能进来了么。”

他这安慰不如没有,我一听更消沉了,拿左脚直蹬他出去:“去去去,我爹这是连沈山山都不准我见了,合着是个爷们儿都不许我见,他怎没把你也给赶出去啊,好歹叫我清净些日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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