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唤来杜黄裳、高郢,出示李适的书信,与二人商议应当如何回复才好。杜、高二人却也不赞成本年内便即发兵北上,劝谏道:“镇内粮秣、兵员尚不充裕,若能前击要害,长驱直入固然是好,倘若战事迁延,恐难如节帅之愿。且那秦睿,岂是可信之人哪?”
虽说二人入幕之后,也各方搜集了不少李汲的资料,感佩其勇,但终究是没有领兵作战经验的,总觉得以寡敌众,危险系数太大——再者说了,田承嗣也是旧日安禄山、史思明麾下骁将,不可等闲视之啊。然而不便硬顶李汲,只能以钱粮不足,难以久战为辞。
李汲向他们解释说:“我命尹申探查天雄军内情,已非一日,虽云七八万众,除七千衙兵外,士卒衣食不给,多无战意,而我将万五千魏州防军攻之,是以众凌寡,非以寡击众。要在田承嗣反意昭彰,若不急致征伐,必损朝廷威望,且迁延日久,难免养虎之忧。”
其后又半真半假地说道:“也不必长期作战,底定四州,但能挫其前锐,迫使田承嗣堕毁淫祠,交还盐政,俯首请罪,便算成功了。”
杜黄裳道:“倘若节帅只求以势压逼,使其幡然改悔,还不如请朝廷大起周边各镇兵马,向心而攻。然而如此一来,所耗钱粮必然巨大……”
李汲苦笑道:“正因如此,朝廷掏不出这笔费用来,若摊派各镇,恐皆不肯从命啊。”
高郢道:“是以不可急攻天雄军,魏博当更积聚,徐徐图之为宜。”
反正说来说去,总归说不通,这二位都是有自己主意的,不肯只瞧上官眼色办事,李汲也莫可奈何。完了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,说我回复皇太子便是此意,君等相助润色即可——终究只是一封私信嘛,为的是表明我个人的态度和决心,不是跟朝廷立军令状,你们也不必紧着拦。
反正最终决断还要朝廷来下,我又不可能无诏而动兵啊。
二人无奈,只得躬身领命,接过李汲写下的寥寥数行文字,到外间去润色了。然而隔不多久,杜黄裳再次请见,屏退众人,低声对李汲说:“我知节帅之意,唯恐田承嗣大募士卒,刺激周边各镇,俱穷其兵,兵众而粮匮,终不得不战。倘若燕、赵私斗,战事止于河北犹可,若是联兵外犯,则又是一场安史之乱矣。”
李汲点头道:“遵素所言,颇中窍要,则此来有何教我啊?”
杜黄裳道:“若止天雄军,并不为虑,恐其勾连成德、幽州,则节帅望以魏博精兵,一战而胜,迫其俯首,恐怕不易。我知尹申有卓才,麾下多江湖异士,节帅用之侦查内外,然恐合纵连横之策,非其所长……”
李汲闻言,双睛不由得一亮:“昔李斯为秦王阴说诸侯,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,厚遗结之,不肯者,利剑刺之——此事君能办否?”
杜黄裳点头道:“遗财相结,我可为之;利剑相刺,还是要寄望尹申。”
李汲大喜:“如此,全赖遵素。”顿了一顿,又问:“需多少钱?”
杜黄裳道:“镇内财货并不宽裕,无可与强秦相比,且若我领千万贯去……”撇嘴一笑:“颜司马定不肯与我干休。暂请五百缗,以为先导。”
李汲说好,我这就批五百贯钱给你。
话说他当日许诺杜黄裳可以自定俸禄,结果杜黄裳入镇之后,只给自己开了月俸一万五千钱,不肯多要,高郢自居其下,则领月俸一万两千。李汲还有些过意不去,二人却说,我等都是孤身从节帅来东,也不打算在魏博置产业,便领太高的俸禄也无处花销啊。
安史之乱以来,外官的俸禄普遍高过京官——因为朝廷穷——尤其节镇幕僚,往往相互攀比,竞求高俸,京官俸钱却只稍稍提升,完全跟不上物价涨幅;再加上京官多已不给防阁、庶仆,且折为钱绢也没多少,节镇幕僚却有充裕的白直、执衣可供差遣——要不然旧魏博军那两千老卒,何处安置啊——里外里一折算,杜、高二人要的真不算多,却已然是同品京官的两到三倍薪水啦。
由此李汲了解到二人并不贪财,跟随自己只是为了建功立业,为了扬名升官而已,那今天杜黄裳开口索要五百贯活动经费,李汲丝毫不打磕巴,直接就批了。
然而杜黄裳接着却说:“此须水磨功夫,非一日可成,则于北伐事,还是如皇太子书信中所云,且待秋后,看防蕃结果,节帅再上禀奏不迟——慎勿逼之过急,以免朝廷疑忌节帅。”
李汲心说原来你跟这儿等着我呢……也只得暂且应允了。
杜黄裳归至外厢,对高郢说:“节帅用我之言,如此可稍稍拖延些时日。”
高郢警告他:“我看节帅讨伐天雄军之意甚坚,今虽拖延,必不能久,则于离间燕、赵,兄勿懈怠,还须勉力为之才是。”杜黄裳点头道:“我知之矣,公楚也不必催促。”
再说杜黄裳辞出之后,李汲多少感到有些无力。仿佛前世联网打游戏,明明我这儿建设得很好,一切都上了正轨,偏偏对家不计成本地疯狂暴兵……若不先发制人,及早打乱对方节奏,恐怕将来难制啊,偏偏这种决心不是谁都肯下和敢下的……
则我还有什么招数,可以加快己方的建设、积累速度呢?
正在筹思,尹申入内,禀报一事,李汲听了,不由得拍案大怒——“我必杀此獠!速请颜司马,及杜、高等僚佐前来商议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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