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募两万,加从前一万是三万,其实也不算多——朝廷可是希望李汲练出五万雄兵来的——问题是粮食不够吃啊——“我当入城计点仓廪所余,以定招募确数。”
李子义忙道:“还请节帅先给一个准话,是否招募两万之众?”你这说得不明不白的,等进了城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啊?
尹申站立在李汲身后,瞠目大喝一声:“汝等是在胁逼节帅么?!”但他的嗓门实在不够敞亮,容貌也不够凶恶,根本吓不到对方。
羊师古急忙俯首,但特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:“不敢,但请节帅将来谒者尽数收录,且从前职级、勋阶都准保留!”
众人听得此言,一并应和:“请节帅尽数收录我等!”这一万多人近乎齐声呼喊,有如山崩海啸一般,气势极为骇人,尹申等人,也包括还在船上呆着的高郢、杜黄裳等,尽皆变色。
唯有李汲丝毫不为所动——千军万马老子见得多了,你们如今有如流氓、草寇一般,我怎可能害怕——伸手一指,厉声道:“汝等不要诓我,都是旧魏州兵么?如何还有垂髫童子?!”
其实这话夸张了,真没有什么稚童、少年,但李汲分明瞧见,人群中有不少半大孩子,下限可能才十三四岁——你说他们也是兵?
羊师古慌忙解释道:“其年虽幼,也都是老兵了……或应募而来,或是战殁同袍的子弟,家贫不能为生,只得充入军伍。节帅放心,全是见过血的,还有不少杀过人,但将养一二岁,必然壮健,可以冲阵。”
“则尚有白发老朽,又如何说?”
“那是天宝初年,甚至于开元间便从军的,数十载在军中,早以军伍为家了,委实不忍相弃啊……节帅若弃,是杀彼等也,其亲朋多在军中,必感哀恸……”
李汲心说哀恸个屁,你是想说“必将与你为仇”吧?
——“左右人数不多,还望节帅海量收录。”
他们的意思,今天聚过来的,不拘老弱病残,你全都得收下;以后陆陆续续来归的,看情况,也再收这么一万左右。那大头都留下了,剩下仨瓜两枣的,咱也就不跟节帅您计较啦——多合情合理啊。
其实李汲在来时路上,就已然决定要收录那些此前逃散的旧魏州兵了。一来他急于在物资、装备允许的前提下扩军——原本那一万来人肯定不够——则与其招募些新手,还不如录用有过战斗经验,起码是有过从军资历的旧卒呢;二来汇总各方面的消息,他知道河北兵多数是长征健儿,不是服役的农夫,其中很多人除去厮杀,别无一技之长,倘若流散民间,也是相当不稳定的社会因素啊。
说白了,你得给退伍兵安排出路,即便那些是敌对方的退伍兵。从来乱后初定,马放南山,铸剑为犁,很重要一点是得有足够的耕地可供分授,但估摸这魏、博两州就未必有那么多闲田。且即便有闲田,可以分授,也得李汲先入镇,遣人仔细查验、登记了才能执行吧,在此之前,还必须花钱粮养着那些旧兵,以免生乱。
虽说他根本就没料到会有上万旧兵包围码头,名为请命,实为胁迫,心中自不可能舒泰。然而危急迫在眉睫,也只能咬着牙关,稍稍退让一步了——自身荣辱是小,引发动乱是大啊。
当然,也必须摆出足够强横的姿态来,尽可能将事件的性质从胁迫扭回到请命,这样自己就只是稍稍有些不舒服而已,还说不上屈辱,也不至于招致麾下将吏的轻视。
李汲是真不怕眼前这万把流民,类似无组织、无纪律的执械团伙他见得多了,只要斩杀为首者,余众必然一哄而散。如今他长刀柱在手中,随时都可抽出,而那些流民代表泰半被圈在面前,拜伏于地,想拔刀都不怎么方便,他有把握瞬间暴起,便杀其半,至于剩下的——尹申和十数亲兵就在身后杵着哪。
问题是如此一来,他与魏州旧卒的仇恨便不可解了,不仅仅眼前这万把人,估计还有散于四乡,未及赶来的两万余众。别说彼等啸聚为贼了,哪怕全是两三人的小犯罪团伙,也绝不可能在短期内剿杀干净啊,那还怎么恢复治安,发展生产?
只是吧,虽然已经决定了收录旧卒,但也得是可用之人才行吧?尚未弃舟登岸,李汲就发现了,这万余旧卒之中,即便按照最低募兵标准,勉强可以收录的,也还不到六成……倒是基本上没有身罹残疾的——残障人士自己也知道,即便回了兵营,也绝不能再呆得下去——但白发老朽、稚嫩孺子,竟然不在少数,这些兵我可不想要啊!
可再一想,这些家伙若家中有田,起码有亲人还则罢了,否则赶将回去,多半是死路一条……又怎么忍心呢?总得斟酌着给他们寻一条活路才成。
可惜没时间仔细斟酌,暂时也只得应允对方所请,尽数收录啦……只是节度使的面子不能丢,绝不能让人以为,我是担心激发乱事,这才被迫答应代表们的条件的。于是李汲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子义,厉声喝道:“我奉旨镇守魏博,要的是精兵强将,而非老弱残卒!”
李子义一梗脖子:“若节帅不肯应允……”
李汲猛然间站起身来,将手中横刀连鞘朝他肩上一横:“若不应允,汝又如何?!”
聂锋赶紧膝行一步,举起双手来,作势欲架李汲的臂膀——当然啦,他不敢,只是虚比一下罢了——口中哀告道:“李子义笨嘴拙舌,无意冲撞节帅,还望节帅海量宽恕——其老弱者,可充更夫、库吏等,或为节帅洒扫庭除,充下走事,恳请节帅给他们一条生路吧。”
李汲斜瞥聂锋一眼,心说这腔帮得不错啊——“我可以予彼等一口饭吃,然终不能与正军同禄。”
羊师古当即大叫:“自当听从节帅之命!”
本来嘛,无论唐军还是伪燕军,对待士卒都不可能一视同仁啊,即便品级相同,也总要分个三六九等——节帅牙兵,那待遇能跟别卒一样吗?陷敌的战兵,跟城戍守兵,赏赐也必有差啊。总之,你肯全都留下来就成。
李汲这才缓缓地收回长刀,沉声说道:“既如此,暂从汝等所请。我这便命竖旗,计点兵卒,但精壮老弱,必须分营——具体事宜,汝等随我入城议定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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