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六兄说得是,弟也是这般考虑的……然不知今科士子,可有能为弟所用之人么?”
李寡言约略想了想,回答道:“我知道河北初平,长卫奉命出镇,必求杰士,且须甫到任便能做事的;然而应试举子,多半无实务经验,唯知读书……一时间,实在想不出什么可用之才。”
李汲闻言,多少有些沮丧,稍稍考虑了一会儿,便又恳求道:“兄等同辈,是否会聚论诗文啊?我能不能假冒士子,随兄前往,自己去访察一番?”
李寡言道:“我常与之相聚的,是赵州士子……”因为赵州是他本籍——“还有京兆士子……”因为他长居京兆——“赵州久陷于贼,今岁应试者,加上为兄,不过三人,实无俊才在内。倒是京兆文风颇彰,士子鼎盛,每常会聚于宣平坊法轮寺中,我可以领长卫前往……”
说到这里,抬眼上下打量李汲:“只是长卫这般相貌,却不象士子啊。”
李汲摸摸自己的脸:“如何不象?”
李寡言轻叹一声:“数岁前我与长卫初见时,倒有几分可以混冒,如今杀伐日重,武夫气概难除,便着襕衫行于通衢,人也只当是微服的官员,不会认你做白身。尤其这把胡须……要么剃了去?”
李汲本能地朝后一缩,抬手护住胡须:“不可!”
其实他后世的魂魄,原本是习惯刮胡子的,每天早上起来都得用电动剃须刀刮一回,要摸上去皮光肉滑,毫无扎刺感,心里才舒坦。问题穿来此世,凡成年男子皆蓄须,若是无须,多半会被当成是宦官……尤其李汲还被迫剃过须,假冒过一回宦官,从此更加忌讳此事。
李寡言摇头道:“若去见那两位赵州老乡还则罢了,既是京兆士子……长安城内,不知多少人识得长卫啊,除非剃了须,才不会使人起疑吧?”
李汲挠挠头皮,想了一会儿,这才缓缓说道:“或许不必剃须,也不必冒充士人了……我改扮一下,充作六兄的仆役,随同前往,便无人关注了也未可知……”
当下跟李寡言约定,于明日午后,在法轮寺邻街的拐角相会,一同入寺去访察那些今岁应举的士人。
到了约定时间,李寡言由一名仆役牵着坐骑,站立在街角,游目四顾——长卫怎么还不来哪?就算改扮不象,临时打了退堂鼓,也得先知会我一声吧。
正感疑惑,还有些气闷,忽听身后有人低声唤道:“敢问可是赵州举子李寡言先生么?”
李寡言转过头去一瞥,只见说话之人素衣小帽,是仆佣打扮,身材颇为高大,却特意躬着背,叉手肃立。往脸上瞧,面做梨型,两颊鼓胀,高眉棱,眉如乱帚,挺鼻梁,鼻似蒜头,长得别提有多寒碜了。乍看此人,满脸都是皱纹,须发花白,略有卷曲,仿佛岁数不小了,但细细一瞧,目光莹然,却仿佛又并不怎么老……
“汝是何人?谁遣汝来的?”
难道是长卫派来知会我的?但我只知其家中有一康廉,如今认作义弟,锁在宅内读书,此外别无胡佣啊,眼前这人相貌,却不似中原人士。
对方听问,猛然间“噗”的一声,憋不住笑出声来,原本刻意压低的声音,也从而恢复了旧状:“既然连六兄都辨我不出,弟如此改扮,长安城内,再无人可以识破了。”
李寡言大吃一惊,再度细细打量——仿佛有点儿长卫的影子,尤其……那语音耳熟啊,虽然略有些含混,但确是长卫无疑了。
“好改扮,不知是出自谁人的手笔?”
其实昨天李汲便想到了,我如今麾下那么多江湖异士,难道就没人会乔装改扮吗?辞别李寡言,回家将其事与妻子一说,崔措当即笑道:“何必问人,我也略懂一些。”
随即一边仔细打量郎君的面容,一边问道:“不知要扮成何等模样?”
“状类仆佣,使人辨认不出即可,也无别的要求……”
于是崔措就取来自家的首饰、脂粉,一应化妆用品,又去厨下讨了一小团面和两枚核桃。她先让李汲口含核桃,将两腮顶起,随即又用面团垫高了眉棱和鼻梁,将面孔涂做紫红色,用眉笔描画些皱纹出来……
“郎君这部胡须,却不好遮掩……是修剪一二,还是干脆剃了去?”
李汲闻言大急:“你想自家郎君做宦官么?!这胡须一根也不可动!”
崔措掩口而笑:“其实吧,郎君剃了胡须,倒显青春得多,或许可以直接扮作士人了。”终究李汲没胡子的模样,身边就她曾经见到过。
当然也仅仅戏谑几句罢了,这胡子刮干净不难,再想蓄起,那可就耗费时日啦,总不成堂堂魏博节度使开衙,诸将朝堂上一望,并排两个监军宦官……
崔措道:“若不能去,便只有变化形状了。”于是给李汲两鬓和髭须上都扑点粉,扮作花白,然后厚涂须蜡,稍做卷曲之状;最后揪点假髻上毛发,又把他眉毛给添浓了些。
等到扮完,李汲抄过铜镜来一照,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……不过吧,看着镜中相貌,仿佛有些面熟啊……
我靠,这就好象是康老胡的兄弟,是康廉他亲生的叔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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