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汲答道:“今日唯去拜谒可敦,并未见到贵国太子。”
顿莫贺达干嘴巴一撇:“我说的不是移地健……”
李汲暗吃一惊,表面上却不露声色,只是假装疑惑:“贵国难道还有第二位太子不成么?若说先太子,据闻已然病逝……”
顿莫贺达干指指李汲:“是否病逝,你知我知……”嘴巴朝侧面一努:“可汗自然也是明瞭的。”
李汲注目顿莫贺达干,却不回话,静等下文——对方是试探吗?然若未曾得着确实的消息,他怎么可能想到试探我一个末吏信使?既然提起此事来,必有缘由,这会儿说啥都是错,不如缄口不言,待机而动。
顿莫贺达干等了一会,见李汲没啥反应,反倒笑起来了,伸手一拍李汲的肩膀:“好,你很好。”随即压低声音道:“先太子原本有自雄之心,并不愿久与唐盟,唯率援军向长安、洛阳一次归来后,反倒四处吹嘘与唐家亲王结为兄弟,力主维持两家情谊……
“他却不明白,很多事情,游移于两端之间最好,只执一端,却是将厌唐之人,都推去了移地健处——若非如此,何以会仓促病死啊?”
李汲试探地问道:“则宰相是擅长模棱两可……擅长游移于两端之间的了?”
顿莫贺达干嘴角轻撇:“若非如此,我早便追随先太子去了,或者因为太过附和移地健,而遭可汗猜忌。”
李汲暗道,对方言下之意,那新太子移地健貌似对唐并不友好啊——“则就宰相本心而言,是希望先太子复生呢,还是赞同今太子之意呢?”
顿莫贺达干提起手中马鞭来,高高扬起,轻轻落下,说:“你看这广袤草原,部族无数,强者为尊,可是昔日的霸主匈奴何在?鲜卑何在?突厥虽在又如何?哪有几百年不变的基业呢?而你中原,虽然也常改朝换代,唐天子却是千年前太上玄元(老子)的后裔,姓氏虽移,种族不变。
“可见唯有与中原和睦相处,草原基业才可长久——若不是你唐家击败突厥,哪里有我回纥立牙帐、称可汗的机会?焉知异日你唐家,或者后继王朝,不会再痛击我回纥,而使别族称雄?移地健唯见唐势将衰,却不知骆驼瘦死,也比马大,且小骆驼终有长成的一日。他太年轻,还不能洞悉世情啊。
“至于先太子,能否复生,要看天意,看他自家的能力如何了。”
李汲听到这里,心中大致明瞭了顿莫贺达干的想法,于是长长一揖,恳请道:“可敦说,如今可汗负伤,能调兵者,唯有太子与宰相。恳请宰相巩固唐纥之谊,且相助遏制吐蕃,如我唐所情,派发一支兵马……”
顿莫贺达干摇一摇头:“无益也。”
随即解释道:“如我先前所言,相隔太远,如何能呼应得上?即便发兵骚扰祁连山,那里终究地广人稀,于吐蕃不为大害,且吐蕃也知道我回纥不可能深入其境。除非……”
“请宰相教诲。”
“若吐蕃胜唐,或者不胜,主动退兵也就罢了。倘若两军仍在对峙,却有我回纥旗号前出,蕃人见了,必谓我两家已然联兵相向,多半是不敢再滞留不去的。且那马重英回去,必定调兵遣将,巩固祁连之防,则对陇右的压力自然减轻……”
李汲权衡了一下利弊,便问:“然若发兵直向鄯城,路程比向祁连山更为漫长,恐怕缓不济急啊……”
调动兵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,即便唐人愿意于路供应所需,总还需要先通过六七百里地的戈壁荒漠,那么事先整备粮秣物资,总得十天半月吧;其后再千里疾行,抵达鄯州时必定人困马乏,不可能即刻便上前线。按照李汲原本的估算,回纥若肯发兵祁连山,最早都得到十二月份,则若直向陇右,怎么也得明春了吧。
郭昕原本承诺守足鄯城三个月,也就是十一月底到十二月,结果回纥援兵未至,而鄯城兵马已撤,那还有什么意义啊?
顿莫贺达干意味深长地望着他:“我虽为宰相,有调兵之权,但援唐这般大事,岂可不先禀报可汗?若无可汗之命,我便擅做主张,如前所言,怎能算是游离于两端之间啊?只怕兵马未动,而我宰相之位已失……且无唐天子的正式请援之诏,可汗即便伤愈可以理事,也未必肯遽发兵马。
“然而,又何须我回纥发兵?吐蕃于阵前,不必亲见我家骑兵,但见旗号,便可震慑彼等之胆了!”
李汲这才恍然大悟:“宰相肯将旗鼓借于我唐吗?”
谁想顿莫贺达干还是摇头:“我身为回纥宰相,一举一动,有无数双眼睛盯着,岂能将旗鼓借于他人?”随即笑道:“我不过欲将叶护的新旗帜,交汝带回长安去罢了。”
他所说的叶护,自然不是指的叶护太子,而是唐朝的敦煌郡王李承寀。此前李承寀奉诏到回纥来求援,可汗即将己女嫁他为妃,并且封予叶护之职。当然啦,这个叶护仅仅虚名而已,李承寀本人既管不了回纥属下任何一个部落,申令军中,也不会有回纥人肯听。
但再怎么空衔虚职,没有实权,一应待遇终是不能欠缺的,其中就包括了英武可汗下赐的符节和旗号。顿莫贺达干的意思,我就说可汗之婿的旗号有所更改,趁着你李汲来此,便将新旗交你带回去,此举完全在我职权范围之内啊,谁都挑不出什么错来。而至于你将旗号直送长安,还是先在陇右用上一用,那是你唐朝自家的事情,你跟李承寀商量去。
当然啦,既是齐王借用,难道敦煌郡王事后敢跳起来奓毛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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