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怎么回事？"她问。

韩黎声音有些不太稳，"我已经送去医院了，但是事情可能有点严重。"

能让韩黎说严重的，无非只有两种可能，要么撞死了人，要么撞了不该撞的人，很显然，以韩黎的身份。后者的可能性更大。

池暮晚眸色微微一暗，"你把谁撞了？"

那边沉默了好几秒才传出来了女人低低暗暗的声音。

"傅诗雅。"

"??"

此时此刻，池暮晚只想说一句。

干得漂亮。

但是现实却不能让她这么做，因为撞人的是韩黎。

"你等着，我马上过来。"

她挂断电话，直接去了楼下开了公司的车，甚至期间还闯了一个红灯，心情更是一团乱麻。

到医院的时候，远远的就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两个女人。

邢佳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长裤，但是眼角却带着泪痕，怯怯的眼神看着她的这个方向，整个人颤抖地厉害。

韩黎看到她过来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，"boss。"

池暮晚没说话，只是盯着邢佳。

看了好一会儿，才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，原本瑟缩的小女人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的腰肢，止不住地道歉，"对不起，对不起。"

池暮晚喉间有一瞬间的哽咽，"没事，不要哭。"

她安抚地顺着女人的背脊，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，冷静地看着韩黎，"还在抢救吗？"

韩黎抿了抿唇，"刚才医生出来了一次，说是失血过多昏迷了。"

"你开的哪辆车撞的？"

韩黎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了头，"你的那辆。"

"??"

"不过我已经送去维修保养了。"

池暮晚抿了抿唇，条理清晰地问道，"撞的地方有摄像头吗？"

"有。"韩黎眉心微微拧了拧，解释道，"boss，是她自己冲过来的，当时前面是红绿灯，我踩了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。"

池暮晚打眼看着韩黎那双杏眸，点了点头，"一会儿我让邱明过来。"

邱明是公司的金牌律师。

"他过来了也没用。"

韩黎索性在她旁边坐了下来，语气也是平淡地不像话，"段少谦指名道姓让我一命抵一命。"

池暮晚微微凝眉，"傅诗雅还在抢救。"

没死哪里来的一命抵一命。

"我知道。"韩黎双眸直接跟她撞在一起，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，"他想让傅诗雅死。"

池暮晚的瞳眸狠狠地缩了一下。

之前总想着段少谦虽然不算什么正人君子，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痛下杀手，可事实是，他现在不但做了，还把手伸到了韩黎的身上。

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。

因为如果挑明了要摆韩黎一道，她是没有机会有澄清的能力的。

除非??

她精致的脸蛋变得异常寡淡，"段少谦现在人呢？"

韩黎下巴驽了驽手术室的方向，"在里面。"

"??"

说不喜欢吧，这会眼巴巴在里面瞧着，说喜欢吧，却又跟邢佳私下里在一起。

这个男人??

跟陆希岸比起来，狠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
池暮晚盯着韩黎平淡无波的半边脸颊，顺道给邱明打了电话，才坐在这儿等着。

一个小时后，手术室的门被推开。

段少谦的身影首先出现在门口，紧接着就是医生们推着的移动病床，病床上的人儿带着呼吸机，脸色苍白。

没有人拦着，包括池暮晚。

只有韩黎抓到最后一个医生，问，"病人怎么样？"

"肋骨骨折和内脏受损，现在处于昏迷状态，如果今天能醒来就渡过危险期了。"

韩黎扣着医生的手蓦然松开，有些不信邪地上前拉住了跟着病床走的男人的衣摆，"段少谦。"

男人戴着口罩，懒散地看了她一眼，"怎么，想私了？"

韩黎拧了拧眉。解释，"是她故意撞上来的。"

"你去跟警察说，"男人摘掉口罩，漆黑的眸盯着她，"看看警察叔叔会不会大发慈悲饶你一命。"

韩黎的肩膀几乎都在颤抖，那些压抑的情绪此时此刻已经爆发，"段少谦，当时有监控录像，事实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不过！"

"所以呢？"

他轻笑，"跟我有关系？"

池暮晚坐在椅子上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，刚打算上前制止，身侧的邢佳突然就站了起来。

瘦小的女人走到韩黎面前，寡淡的眉眼冷静地盯着段少谦，"你想做什么？"

男人嗤笑，"我能做什么。"

"段少谦，你这样有意思吗？"邢佳闭了闭眼，音色徒然变得清冷，"这样吧，你不是说一命换一命，我拿我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换。"

段少谦连带着韩黎和池暮晚几乎都愣住了。

"你说??什么？"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间溢出来。

邢佳不可避免地冷笑了一声，"你也可以当做这个孩子不是你的，我无所谓，韩黎要是真的出了事，那我就带着我肚子的孽种一起去陪她。"

她的语气异常冷静，"你知道的，我说到做的。"

池暮晚也是这会儿才恍然明白过来，昨晚她为什么明明可以离开了却痛苦成那副样子，像是不舍，又像是为难。

这种感觉，曾几何时她也体会过。

原本笔直站着的男人明显带着惊喜的表情，池暮晚却知道，邢佳这把赌对了。

但是却切切实实是回不了头了。

拿着不该存在的小生命威胁，所有的福祸都是未知数。

因为她要面对的男人，是段少谦。

池暮晚后来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不知道，她只知道身边又有一个她珍视的人被锁在了无边无际的牢笼里。

那种感觉像是失去了珍爱的东西那样怅然若失。

坐在车里发动车子的时候，原本静音的手机多了两通未接电话。

是陆希岸。

她抿了抿唇，不想回复。

前面恰好到了十字路口的红灯，她挂了空档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，数着红灯的倒计时，时间突然变得缓慢了起来。

眼前浮光掠影走过，她突然就想起了早晨给陆希岸洗漱时看到的纹身。

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？

忘记了。

红绿灯恰好变换了颜色，她掐灭烟看着车流涌动，眸色微微闪动，突然就偏离了原本的行车路线拐弯消失在车流中。

几经兜兜转转。

车辆最后在不起眼的小巷口停下。

她关上车门，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，歪歪扭扭绕了两条街，才摸索到那家年数已久的牌匾走了进去。

虽然是地下室，但是灯光却是格外的亮。

她进去的时候，店的主人还坐在桌前画图样，瞧见她进来，赶忙摘下了自己的眼睛，"池小姐？"

她点了点头，视线在周围打量。

已经很久没有过来，店里的装潢已经陈旧，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图案和花型，甚至就连旁边放着的沙发上也刻着图样。

店的正中央，贴着一张倒挂在十字架上的耶稣。

她其实是不信神的，尤其是西方神话。

什么普罗米修斯盗火，什么潘多拉魔盒，对于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，关于救赎这件事，没有人能帮得了她。

她视线一一扫过，最后扶着桌角坐了下来，眸色很淡，"我很久之前来过，但是你让我离开了。"

店主眸色虽然浑浊，但是听到她这句话，还是不免笑了一声，"来我这里纹身的，都是有故事的人，我这里的交易你应该明白。"

池暮晚点了点头，"我明白。"

这家店其实从不是靠着纹身挣钱，只不过是店家有着不同寻常的要求，就是拿故事来作交换，你有故事我有酒，这个纹身我就可以给你纹。

有些事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，又或许是无人可说。

那些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挤压已久的情绪。

她就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，凝神沉思了片刻，轻轻吐出一口气，然后闭着眼睛，将那些开心或者不开心的往事都一一叙述了过来。

从十八岁张扬肆意要过来纹身，到二十岁遇见陆希岸，再到后来的结婚离婚，甚至包括这五年来的所有或痛苦或折磨经历，甚至都没有告诉过段妍的事，都统统说了出来。

也不知道她说了多久，是否事无巨细。

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痛苦或者悲伤，就像是在叙述一段无关紧要的事。

店家听着听着，眼眶有些发涩。

很多年前有个小女孩叫嚷着要过来纹身，她说没有故事的人不应该来这里，最后将小女孩赶了出去。

现在这个小女孩已经变成了大人，但是却承载了太多的沉重和负累。

这么些年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，完完全全是这么多讲故事的人里面，就只有这位姑娘生地最标致，不管是多年前还是现在，总是那么让人过目不忘。

故事讲完，店主眼眶已经湿润。

"姑娘，"她突然笑了笑，"有些事既然放不下，你又何苦过来纹身呢。"

池暮晚眯眸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，语气也是清浅地近乎呢喃，"因为放不下，才需要用这个来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啊。"

那句话在狭小的店里格外清脆，就像是圣彼得教堂长鸣的警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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