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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小默躺在手术台上，她呈一个难堪的姿势被固定住。
年长的医生面无表情，似乎对于这样的手术已经司空见惯。
但他不知从哪里拿来季小默的报告单看了一会儿，又垂头看了眼季小默，而后还是开口说道："报告单你自己看过了吗？"
季小默有些疑惑，她哪里有去看什么报告单，这场手术她约得又急又快，就是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。但此时听到医生的询问，她难免心中一顿，"医生，有什么问题吗？"
医生没有回答她的话，而是说道："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引产手术？"
季小默心头猛然一跳，那些久远又痛苦的记忆，从大脑深处不断的涌出来，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的跳，她狠闭了下眼睛，将那些思绪勉力压下。
医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，便继续说道："你的子宫受过严重的创伤，子宫壁很薄。"他顿了顿，又看了眼那张薄薄的报告单，"这个孩子，怕你就算你不打掉，要留到生产也需小心调理。不过??"
"如果你要打掉，往后怀孕就怕是难上加难。"顿了顿，医生又补充道："还有，现在孩子月份还小，你可以选择药物流产，不如手术来得伤害小。"
医生将那报告单放开了，看向季小默，语气依然没有多大起伏，像是例行公事一般，一字一句却重重击在季小默心头，"所以，你确定好了吗？确定好了，我们就开始了。"
季小默似是被他的话冲击得愣住了，也好似是被带出来那晦暗的过去，等到她回过神来时，医生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下，正准备动手了。
季小默似是触电般突然撑起了身子，可是才发现身体都被固定住，根本动弹不得，她慌忙开口道："等一下。医生，请你等一下。"
那医生的动作停下了，他看向季小默，眼神在询问一个答案。
季小默的心绪还有些乱，她说道："医生，请你让我考虑一下。"
那医生稍稍迟疑了下，又看了眼季小默略显慌张的眼神，而后还是道，"请快些下决定。"说完，便给季小默松开了桎梏，往旁边移开了。
季小默起了身，她坐在手术台上，那无影灯关掉了，她的脸庞在黑暗中犹如惨白的薄纸一张。紧闭的双眼眼睑却是微微颤动着，那长睫都跟着晃动。
她的双手紧拽着床沿，连那指关节都泛着白。
一切的一起，无不在显示着，她内心的痛苦和纠结。
理智上，她知道，这个孩子，是万不能留的。
可??这已经是她的第二个孩子，第一个孩子她那样艰难的想要留下，可最终，却依然失去了他。而这一个，或许，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了。而且，这是他的孩子。
这一生已经没有可能留在他的身边。那这个孩子，是不是至少证明，曾经他们也曾有过的短暂的幸福时光，哪怕是虚幻的，哪怕那么脆弱不堪一击。
但她的下半生，至少还有了那么点寄托。
留下这个孩子！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，她突然间觉得，好似没有了他的日子，她也不是不能过。她茫然不可依的未来，似乎又有了希望。
季小默抬起头来，"医生，我有决定了。"
??
季小默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，孙伽尚从坐着等已经变成了站着等，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手术室门口，双手不安的搓了几下，他心中的担忧，一点也没有减少。
却就在这时候，他听见走廊另一头有极快的脚步声传来，在这安静的手术室外格外的突兀。
孙伽尚回过头去，便看见一脸寒气的季嘉遇。
季嘉遇大步走到他面前，冷声问了一句，"她进去多久了？"
孙伽尚还有些惊诧于他的到来，听见他的问话，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时间，"半个小时。"
季嘉遇没说话，他的视线定在手术室的方向，眸中是一抹复杂的寒光。
孙伽尚缓缓回神，这才想起来问："你怎么??怎么知道的？"
这件事只有除了季小默自己，只有他知道，这点他是确定的。因为那日从医院检查过后，他直接带着季小默回了酒店，这两天一直都在酒店房间里，他并未与季小默分开过。自然，这件事也从未告诉第三人。
而季嘉遇则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，说了一句与此事无关的话，"孙专员，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。"
孙伽尚顿时有些懵，接着便听他说道："毕竟男女有别，孙专员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，可小默毕竟是个女人。"
他言简意赅，孙伽尚脑子里转了几转才想明白，原来季嘉遇是在说，他与季小默共处一室的事情。
他是个男人倒没什么，但季小默就不一样，虽然他们之间确实清清白白，但若是被人看见，的确会让季小默的声誉受损。
话是没错的，他做得也的确欠妥当。
但是，这话从季嘉遇的嘴里说出来，让孙伽尚心里头原本对他的怒，一下就点燃了，哪里还记得什么上司下属，他眉目一瞪，"季总，该注意分寸的人，是你。"
季嘉遇一个厉眸冷扫过来，周围的温度都好似瞬间冷了几度，但孙伽尚却是直接迎上他的眼眸，说道："季总，你要是照顾不了她，也请不要再伤害她。"
他指着手术室的门，"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事，可现在躺在里面的，是她。"想到季小默这两天的颓然，她气若游丝的身体，和时常露出的空茫艰涩的表情，孙伽尚的心里头也跟着被揪得很痛，他疾声道："这才是不公平。"
替她不平更是不值，但却因为知道她心中的执念，不忍去触及更舍不得去撕她的伤口，所以从不曾提及，他多么想让她离开这个男人。
她这样好，值得一个真心待她全心呵护她的男人。她的真心，不应该被这样无视和糟践。
可是他没有说，因为知道，这样的话，只会将她伤得更深。
此时见到这个让她这样痛苦的男人，孙伽尚便再也忍不住了，"季总，她承受的这些，你能感受吗？"
季嘉遇微拧着眉头，却是一直没有说话，但那神情已是冷厉到冰霜一般，在孙伽尚的下一句话之后，他瞬间竖起了浑身的戾气。
孙伽尚道："哪怕你对她还有一点点善心，这次过后，你就放过她吧。"
"放过？你是什么身份，来跟我说这句话？"季嘉遇冷笑。
孙伽尚的拳头捏得咯吱响，他张了张嘴，正要说什么，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，他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看见眼前的那人已经疾步上前。
季嘉遇三两步走到季小默面前，看着季小默惨败的脸色，连那唇瓣，都是白纸一般的颜色，他的心口处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，隐隐作疼。但他敛了敛神色。却是说道："你不该瞒着我。"
季小默原本并没看见他，她扶着墙壁站着，眼眸微垂，神色还有些游离，还以为过来的人是孙伽尚，直到听到这一句，她才猛然间抬头，对上男人复杂的双眸，又想到他这句话，心里头顿时生出些许期待来，他是不是，是想要她留下孩子的？
但下一秒，他便说道："至少，让我陪你来。"说着。他伸手去握她的手，却是不及防的被她躲开了，他微皱眉心，似是想到了什么，他低声说道："好了，我知道你是懂事的，孩子现在拿掉也好，以后??"
季小默骤然往后退了两步，她眸中不经意的露出一抹惊惶，手更是下意思的抚上小腹，打断了他的话，"你、你不想要这个孩子？"
季嘉遇见她的反应，眉心微拧了下，眸中露出些许疑惑，但他没应她的话，而是说道："我们回去吧，让蓝姨给你准备点补身子的东西??"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，就感觉到她下意识的瑟缩和躲避，而她神情也像是纠结掩藏着什么。
季嘉遇想到什么，他看向她紧扶着小腹的手，眼眸里迅速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，他说道："你没把孩子拿掉？"
季小默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，孙伽尚眼看着形势不对，也立即过来了，他伸手扶住了季小默，话却是对季嘉遇说的，"季总，没看见她身子不好吗。请你让开，她要回去休息了。"
而季嘉遇自然并未让开，他置若罔闻，更甚至都没看孙伽尚一眼，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季小默脸上，语气更是冷了几分，"小默，告诉我，孩子是不是还在？"
那冰冷的话语，犹如冰刃一般扎在季小默心头，但她却知道，这些情绪此时都不该有，她不能、不能被他发现。
她紧紧的攥起双手，指甲陷入肉里，那些许的痛感方能帮助她勉强压下那泛滥的情绪，她勉强勾了勾唇角，也让脸上的神色稍稍放松一些，她说道："已经拿掉了，我只是、只是肚子有些难受。"
季嘉遇这才不自觉松了口气，他向她伸出手，"走，我带你回去。"
季小默看着那只手，她曾心心念念最幸福满足的时光就是被他牵着，可现在，她却是像是看见了毒蝎一般只想要逃开。
但她不能，她的眼睫微眨，将那些心绪全都掩下，回头对孙伽尚说道："伽尚。我有话跟他说。"
意思很明显了，孙伽尚将眸中那淡淡的失落掩去了，他松了手，"你回去好好休息。"
季小默嗯了一声，季嘉遇已经将她拦腰抱起，没再看孙伽尚一眼，快步朝走廊走去。
他走的速度虽快，但季小默在他怀里，却很稳很暖。
只是，她揣着一颗不安的心，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秘密的她，此时的心弦紧紧绷着，她忍不住说道："放我下来吧，我可以自己走。"
"刚刚才做完手术。刚才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。"季嘉遇垂头看了她一眼，而季小默垂着眼睑，他并不能看见她的眼眸，他说道："好好睡一觉吧，有什么话，等醒来再说。"
季小默也不敢再强求了，她轻轻嗯了一声，顺从的闭上了眼睛。睡着了也好，至少，短时间内不用再面对他了。
??